11月2日

董昌痴心当皇帝

钱镠乘机镇杭越

浙东义胜节度使董昌，对老百姓的盘剥超过常情。在规定的赋税之外，加征数倍，用来作为给朝廷的贡献，和各种关系的馈赠。他给皇帝送礼格外殷勤，每十天发运一批：金子一万两，银子五千锭，越绫一万五千匹，其他土特产品不计其数。每批押运兵卒五百人，路上遇到风雨险阻，不能按期到达长安，这批人就要处死。这般严肃和勤谨，数量又是如此之大，当然要算全国第一了。唐昭宗认为他特别忠心，不断加官晋爵，最后竟当到司徒、同平章事，封为陇西郡王，跟李克用、朱全忠的地位相等。【〔894.12〕义胜节度使董昌为政苛虐，于常赋之外，加敛数倍，以充贡献及中外馈遗，每旬发一纲，金万两，银五千鋋，越绫万五千匹，他物称是，用卒五百人，或遇雨雪风水违程，则皆死。责奉为天下最，由是朝廷以为忠，宠命相继，官至司徒、同平章事，爵陇西郡王。】

董昌在越州（今绍兴）给自己建立“生祠”，下令百姓，以后祷祀神灵，歌舞庙会，不要再去禹王庙，只到陇西郡王祠就行了。【〔894.12〕是建生祠于越州，制度悉如禹庙，命民间祷赛者，无得之禹庙，皆之生祠。】

又向朝廷要求晋封越王，未得批准，他大为光火：“朝廷也太负心了！我每年贡献无数，公然吝惜一个越王，不可理解！”有些讨好的人怂恿董昌说：“大王只想当越王？何必不称越帝，倒要干脆利索得多呢。”【〔894.12〕昌求为越王，朝廷未之许，昌不悦曰：“朝廷欲负我矣，我累年贡献无算而惜一越王邪！”有谄之者曰：“王为越王，曷若为越帝。”】

这样一来，浙东人心浮动，纷纷谣传，时局将有大的变化。不少人跑到郡王府，求他称皇帝，煞有介事。董昌心里暗喜，派人向这些捧场的表示感谢：“天时还没到呢，只等时候一到，我自然会登基的。”【〔894.12〕于是民间讹言时世将变，竞相帅填门喧噪，请昌为帝。昌大喜，遣人谢之曰：“天时未至，时至我自为之。”】

他身边的几位部将劝得格外殷勤，发动吏民进献符瑞和谶谣，整天络绎不绝。初时来的赏钱几百缗，后来越拥越多，赏不胜赏，每人只给二三百个铜钱就打发了。董昌特别喜爱一句谶语：“兔子上金床。”据他自己解释，他生在卯年，卯属兔；第二年是卯年，二月卯日卯时，就是登基称帝的吉日良辰。【〔894.12〕其僚佐吴瑶、都虞候李畅之等皆劝成之，吏民献谣谶符瑞者不可胜纪，其始赏之以钱数百缗，既而献者日多，稍减至五百、三百而已，昌曰：“谶云‘兔子上金床’，此谓我也。我生太岁在卯，明年复在卯，二月卯日卯时，吾称帝之秋也。”】

看看日子逼近，他召集将佐商议。

节度副使黄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唐室的威信虽然已经衰微，但是，皇天和百姓都没有厌弃他，不可贸然行事呢。当初齐桓公和晋文公，是凭拥护天子来成就自己的霸业的，这个经验太重要了！大王从越东兴起，蒙受朝廷的恩典，位至将相，富贵到了顶尖，怎么突然给自己找条破家灭族的死路呢？我嘛，宁可死后当忠臣，也不能活着当叛逆！”【〔895.1〕董昌将称帝，集将佐议之。节度副使黄碣曰：“今唐室虽微，天人未厌。齐桓、晋文皆翼戴周室以成霸业。大王兴于畎亩，受朝廷厚恩，位至将相，富贵极矣，奈何一旦忽为族灭之计乎！碣宁死为忠臣，不生为叛逆！”】

董昌一听，暴跳如雷：“你敢妖言惑众，我就赏你个快心！”挥手叫人拉出去，砍下脑袋，丢在厕所里，还骂咧咧地：“贼奴背叛我了！放着好端端的三公不去做，却硬要找死！”又把黄碣全家八十余口全部诛杀，埋在一个大坑里。【〔895.1〕昌怒，以为惑众，斩之，投其首于厕中，骂之曰：“奴贼负我！好圣明时三公不能待，而先求死也！”并杀其家八十口，同坎瘗之。】

接着又征询会稽县令吴镣的意见。他的回答也毫不含糊：“大王放着货真价实的诸侯不当，却要争当假皇帝，自取灭亡，叫人莫名其妙！”董昌没说二话，照黄碣的样子把县令处死了。【〔895.1〕又问会稽令吴镣，对曰：“大王不为真诸侯以传子孙，乃欲假天子以取灭亡邪！”昌亦族诛之。】

再问山阴县令张逊：“你很有政治眼光，我是了解的。等我当上皇帝，请你来当御使台，如何？”【〔895.1〕又谓山阴令张逊曰：“汝有能政，吾深知之，俟吾为帝，命汝知御史台。”】

张逊平心静气地劝他说：“大王从石镜镇起兵，建节浙东，荣华富贵二十年，何苦要学宪宗时的李锜和刘辟，自讨苦吃？浙东地处海滨，相当偏僻，虽有六个州郡，大王一旦称帝，未必都会拥护？与其将来守着越州空城，成为世人的笑柄，不如现在想得周到些，莽撞是不行的。”董昌嫌他啰嗦，早已听得不耐烦了，向侍卫挥挥手，拉出门外就砍了头。他得意洋洋地嚷道：“这三个人搞掉了，大概不会再有人来多话吧！”【〔895.1〕逊曰：“大王起石镜镇，建节浙东，荣贵近二十年，何苦效李锜、刘辟之所为乎！浙东僻处海隅，巡属虽有六州，大王若称帝，彼必不从，徒守孤城，为天下笑耳！”昌又杀之，谓人曰：“无此三人者，则人莫我违矣！”】

二月卯日，董昌身穿黄龙袍，登上子城门楼，正式即位。他把各种吉祥符瑞摆在庭前，让士民参观。前些年，吴越一带谣传山中有大鸟，四只眼睛三条腿，叫声仿佛是“罗平天册”；说是见过大鸟的人都要遭映。民间信以为真，画成神像供在家里。董昌现在称帝，高兴地宣布说：“神鸟就是我的凤凰！”于是自称“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子城门楼署为“天册之楼”，下令臣民呼自己为“圣人”。封官拜相，设宴庆贺，闹得不亦乐乎。【〔895.2〕二月，辛卯，昌被兗冕登子城门楼，即皇帝位。悉陈瑞物于庭以示众。先是，咸通末，吴、越间讹言山中有大鸟，四目三足，声云“罗平天册”，见者有殃，民间多画像以祀之。及昌僭号，曰：“此吾鸑鷟也。”乃自称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署城楼曰天册之楼，令群下谓己曰：“圣人”。】

董昌送信给杭州的钱镠，声称自己当了罗平国皇帝，任命他为两浙都指挥使。这位昔日的下属同袍，头脑很清醒，回答说：“与其关紧大门做皇帝，带累家族亲友和黎民百姓一起倒帽，何不敞开门户做节度使，保住终身的富贵呢！现在悔悟，也还来得及。”【〔895.2〕昌移书钱镠，告以权即罗平国位，以镠为两浙都指挥使。镠遗昌书曰：“与其闭门作天子，与九族、百姓俱陷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邪！及今悛悔，尚可及也！”】

董昌是听不进耳的，他已经尝到了百官跪拜的甜头，哪里想吃回头草！钱镠看在老上级的面子上，带领三万人马，进驻越州城下，在西门外求见董昌，行跪拜大礼，劝道：“大王位兼将相，怎么突然要自蹈不测的深渊呢？我是专门来谏阻大王，等待你改过自新的。纵然大王不自爱惜，也该可怜乡里百姓，何以非得把他们也投入灭顶之灾？在下实在难以理解。”【〔895.2〕昌不听，镠乃将兵三万诣越州城下，至迎恩门见昌，再拜言曰：“大王位兼将相，奈何舍安就危！镠将兵此来，以俟大王改过耳。若天子命将出师，纵大王不自惜，乡里士民何罪，随大王族灭乎！”】

董昌明白这是用武力来警告自己，再不回头，怕也没有好的结局。他并不坚持非当皇帝不可，于是来了个急转弯，送出犒劳费二百万，把一批积极挑唆他的人关进囚车，送到钱镠军营，还请他向朝廷解释，表示请罪。【〔895.2〕昌惧，致犒军钱二百万，执首谋者吴瑶及巫觋数人送于镠，且请待罪天子。镠引兵还，以状闻。】

不过钱镠在写给皇帝的报告里，绝不容情，揭露董昌大逆不道，要求出兵讨伐。【〔895.2〕钱镠表董昌僭逆，不可赦，请以本道兵讨之。】

皇帝下达诏书，削去董昌一切官职，任命钱镠为招讨使，发兵进攻越州。【〔895.6〕以钱镠为浙东招讨使；镠复发兵击董昌。】

董昌慌急了，赶忙向广陵的杨行密求援。【〔895.9〕董昌求救于杨行密，行密遣泗州防御使台濛攻苏州以救之】

杨行密也想乘机吞掉杭州，马上出兵包围钱镠的领地苏州，钱镠又向汴州的朱全忠求救。四方面的军队势均力敌，在吴越一带厮杀不休。

董昌派人侦察敌军，回报说钱镠军队很强大，他不高兴，立即将回报者处死；若说敌人兵疲力竭的，马上赏赐回报者。睁眼不愿看事实，真是奇怪之极！【〔896.4〕董昌使人觇钱镠兵，有言其强盛者辄怒，斩之；言兵疲食尽，则赏之。】

不久，余姚守将投降钱镠，董昌觉得大势已去，主动改称节度使。【〔896.5〕昌出战而败，婴城自守，全武等围之。昌始惧，去帝号，复称节度使。】

越州城破之后，钱镠叫人骗他：“奉天子的诏令，请大王到临安休息。”董昌把印符交出来，准备起程。他坐着钱镠安排的大船，刚出江口，就被守卫的将士一刀杀死了。他的宰相和官吏以及家属三百多人，无一幸免。【〔896.5〕甲午，夜，顾全武急攻越州，乙未旦，克其外郭，董昌犹据牙城拒之。戊戌，镠遣昌故将骆团绐昌云：“奉诏，令大王致仕归临安。”昌乃送牌印，出居清道坊。己亥，全武遣武勇都监使吴璋以舟载昌如杭州，至小江南，斩之，并其家三百馀人，宰相李邈、蒋瑰以下百馀人。】

董昌生性贪鄙，大量进贡是为了升官，对待部属却是非常吝啬的。围城之后，他继续克扣军士口粮，向百姓征收钱帛。城破之日，日用杂货堆满五百间仓库，粮食储藏三百万斜。【〔896.5〕昌在围城中，贪吝益甚，口率民间钱帛，减战士粮。及城破，库有金帛杂货五百间，仓有粮三百万斛。】

钱镠打开仓库，奖赏将士，账济贫民，用以收服越州士民的人心。又把董昌的首级送到京师报功，不久钱镠升为中书令。【〔896.5〕钱镠传昌首于京师，散金帛以赏将士，开仓以振贫乏。】

他又喻示两浙士民上表，请朝廷下令，要他兼管浙东。昭宗有什么办法呢？国家已经分崩离析，何况是鞭长莫及的东海之滨？顺便答应了钱镠的要求，任命他为镇海、威胜两军节度使。

钱镠从此偏安杭越，过着称孤道寡的快活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