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杂记

阳光轻柔地倾洒在校园。教室里,老师的声音仿佛是悠悠的催眠曲,当课程进行到后半段,秦川的心早已飘向远方,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窗外。窗外的世界,远比黑板上的知识更具吸引力。

很快,秦川的目光被对面墙根树林旁的乒乓球案子牢牢勾住。那球案是水泥台子,显得粗糙又质朴,中间摆着一排砖头当作球网,虽然简单,却散发着无尽的诱惑。同学们瞬间来了兴致,一窝蜂地冲过去,都渴望抢先玩上一局,谁也不畏惧打得不好。球在空中来回飞舞,不是飞得过高,就是掉到网中间,大家便嘻嘻哈哈地跑去捡球。秦川打得不算出色,可也不差,关键是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就钟情于这种充满活力的游戏。玩着玩着,他惊喜地发觉自己协调性颇为不错,学起来特别迅速,没过多久就能有模有样地和小伙伴对打了。

每个清晨,秦川迎着明媚的阳光,好似一个无畏的小勇士,目中无人地向前迈进。他眼中只有自己渴望的事物:那温暖的朝阳,美好的一切,还有学校和远方的远景。世界是客观存在的,可在他心中,它更多地承载着自己的心情、希望、憧憬与期待。他满心欢喜地朝着学校走去,坚信世界尽在自己脚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甚至忽略了旁人的存在。

秦川来到这个世界才七个年头,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有趣。女孩子对他而言,更是充满了神秘色彩。她们和男孩截然不同,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留着长长的头发,嗓音甜甜的,性情温柔细腻,喜欢玩的游戏也大相径庭。奇怪的是,尽管存在诸多差异,可他们之间却毫无距离感,亲密无间。秦川常常有意无意地观察她们,她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真切地展现在他眼前。她们似乎并不在意秦川是什么样的人,对每个人都满怀温柔、关切与同情心,就好像这些美好的品质是与生俱来的。做游戏时,她们总能敏锐地感知每一个人的感受与需求,迅速做出反应,悉心照顾到每个人。要是谁稍有不高兴,所有女孩都会围过去安慰,想尽办法逗他开心;有人不小心磕破了皮,她们会大惊失色,流露出真挚的同情心,这一点在伍婉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晴朗的天空下,孩子们自动分成两个阵营,一场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当秦川觉得有必要和谁较量一番时,就像一位勇敢的战士,毫不犹豫地跑到对方的另一边。要是哪边势力较弱,立刻就会有人主动过去支援,大家都极具团队精神。

他们拿起结实的葵花秆和玉米秆当作武器,这些“长矛”被用力射出去,又准又狠,却又恰好不会伤到对方。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天上飞舞着“标枪”,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秦川不小心被擦伤了额头,可这不但没让他退缩,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战斗热情。他们仿佛置身于真正的战场,每个人都斗志昂扬。

秦川和伙伴们来到监狱的后墙下。左边是荒芜空旷的原野,右边是万丈高墙,那墙高得仿佛能遮蔽天空,好像谁也无法看到他们。前方尽头是大训练场,那里充满了未知与期待,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去探索一番。他们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瞬间飞到目的地。即便只是这一段路,对秦川来说也充满了乐趣。他享受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感觉,彼此陪伴,心中满是感激。

终于抵达大训练场,哇,这里可真大啊!宽阔无比,拼命奔跑也难以跑到对面。他们在里面尽情地奔跑、玩耍,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

那天傍晚,秦川正要回家去。“看电影去,看电影去喽!”远新兴奋地告诉秦川这个好消息,还催促他早点去。秦川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虽然从未听过“电影”这个词,可他已然开始想象那会是怎样奇妙的画面。

往家赶的路上,秦川看到陆续有人从家里出来,大家都提着马扎,满脸笑意,朝着农场大门方向走去,每个人的话语里都洋溢着欢快的情绪,就像过节一样热闹。过节时,或许还有人不想过,可看电影,大家都不愿错过。

场地就在奶粉厂门外的空地。等秦川和爸爸妈妈赶到时,天还不太黑,尚能看得见路。可人群早已密密麻麻地占满了场地的前半部分,黑压压的一片,让人都不想挤进去。要是有人在里面,想找到他可太难了。前面房子的后墙上,工作人员正在挂一块白色的大布,后面放映机的光和一个高亮的灯照射下来,能隐约看清人群的脸庞。

秦川可不想坐到前面去,伙伴们和那些淘气的孩子都不愿前往。只有听话的孩子会和妈妈坐在一起,坐在前面还怎么玩耍呢?难道就乖乖地等电影开始?伙伴们都站在最后面,这里黑黢黢的,只能瞧见后排大人们的背影。在那从奶粉厂到路边的一大片黑暗区域,很多孩子在追逐嬉戏,他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野兽,从秦川身边掠过时,他才看清他们的脸,原来有这么多孩子他都不认识,这些孩子应该是农场前面这片区域的。还好,秦川和程严新碰到了一起,这下他便不再孤单。

电影播放的整个过程和环境都让伙伴们感到无比新奇。原来要在墙上挂一块白色的大布,放映机的光一打,白色的布上就出现了彩色画面。一开始,画面有些歪斜,工作人员调整了一下,才移到中间。虽说能想象这布本身较为粗糙,可远看倒还清晰。

电影开始了,是一部武打片。白色的武服在屏幕上飘动,演员们的身体硬邦邦的,打成一团,飞、踢、滚,还打破了桌子,可秦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太理解故事情节。不过,放映员可真令人佩服,秦川和程严新在旁边看着他,看着光的通道中的黑夜的灰尘,觉得这一切都格外神奇。

实际上,电影本身并非特别吸引人,大家更享受的是这种氛围。好多孩子在场地里跑来跑去,追逐玩耍,一个个从身边闪过,即便天这么黑了,他们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晒谷场的大门前,一群孩子跃跃欲试。“上吧。”大家互相鼓励,谁都不想被别人说成胆小鬼,那股子不顾一切的劲头,让每个人都充满了勇气。

孩子们的身体灵活得像小猴子,菱角形网眼并不大,可他们却能轻松地把脚尖伸进去,就借助这些网眼往上攀爬。攀爬时,脚被挤得生疼,可谁也没喊一声。很快,孩子们全都从大门外面翻进了大门里面。

原来里面是这样一番景象:地面是一个极为宽阔的水泥平面,除了偶尔出现细微的裂缝之外,整体上光洁得一尘不染。三面的尽头都是高大的仓库,把这里围成了一个封闭无人的禁区。右侧门房所在的那一排是库房,没有屋檐,直直的,像外国的楼房。墙上只有一层小小的窗户,很高,除非搭梯子才能够得着。窗户之间的墙上写着八个红色的大字:“严禁烟火,闲人免进。”与这排库房相连的里面的房子要宽出一大截,同样是高窗高门,没有屋檐。

一进去,大家就像脱缰的野马,有的翻跟头,有的向前奔跑,在大平地上尽情释放自己的活力。不知不觉,来到了玉米谷堆旁边。“应该节约粮食吧”“糟蹋粮食不好啊。”“要是被抓住会被骂的。”这些想法在大家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冒失、不顾后果,只求好玩,甚至故意搞破坏的心理占据了上风。

大家抓起玉米粒就打起仗来,玉米粒在空中飞舞,笑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就在孩子们肆无忌惮地糟蹋粮食时,看门大爷终于出来了。他一边凶狠地骂着,一边快步跑过来,看样子非抓住孩子们不可。

“快跑!”孩子们撒腿就跑,也不管能否跑得掉,就像偷粮食的老鼠被猫追着。大家慌慌张张、狼狈不堪,可奇怪的是,孩子们的叫声听起来倒像是笑声。王涛喊着,“往前跑,往前跑!”大家跟着他,跑到场面最里面,在右边的角落,有一个楼梯。孩子们顺着楼梯上到了仓库的房顶。

不知是孩子们跑得太快,还是老头原本就没打算追上他们,老头在场面中间停了下来,依旧凶狠地骂着。骂吧,反正孩子们已经安全了。几个男孩故意气他,做着鬼脸,发出“耶”的声音,“你逮不住我们。我们比你有办法。”

示威完毕,孩子们开始撤退。仓库背后,一个斜的土坡几乎与房顶相连。从这里下去,七拐八拐的,就从许曼家的居住区走出来了。

下午6点左右,肖老三的手扶拖拉机成了孩子们共同的大玩具。每次听见它“突突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家就像听到了集合的号角,立刻停下手头正玩的,撒腿朝它奔去。

“肖老三回来啦!”

“拖拉机回来啦!”

这两句呼喊的意思相同,都饱含着孩子们对拖拉机的期待。大家老远听到声音,就朝大门方向望去。老三一边努力控制着扶手,一边回头呵斥想要爬上拖拉机的崔凯和王海川他们。拖拉机一颠一颠,左摇右摆,沿着菜窖和树林,缓缓回到了肖老大家。随着拖拉机的熄火,肖老三跳下座位,最后骂了几句就回去了。

这次是辛晓美在秦川身边轻声提醒,仿佛在说:“你喜欢玩的东西来啦,还不快走?”秦川这才留意到她和自己单独在一起,心里竟有些不想去了。可拖拉机就像有着神奇的魔力,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孩子们。只要拖拉机回来,男孩们就一窝蜂地跑去,奋勇争先,看谁第一个爬上车斗。啊,车斗!高出地面,四周被挡板围起来的车斗!即便它是静止的,孩子们也把它想象成是行进在广阔田野上的战车。

就在一瞬间,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有人做出了新动作。程严新在车斗上跳了起来,把铁皮踏得咣当咣当响。其他男孩也不甘示弱,都跳了起来,震动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就像在敲一面表面不规则的大鼓。拖拉机就像敌人的城堡,大家都想去占领、征服,在这里,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上下车时的那种英雄气概,那种勇往直前的目标感与激情。仿佛回到了最纯真的时光,这种瞬间,要求你完全无忧无虑,毫无杂念和担忧。

大家聚在这里,就是因为人多热闹,又有好玩的。辛晓美并不喜欢去拖拉机上折腾,她就站在旁边和女孩们聊天,看着别的孩子跑来跑去。她和女孩们在一起时,秦川总能想出各种点子,让所有女孩开心起来。

秦川迈过横栏,滑到座位上,握住扶手,得意地左右扭动着,将右脚前面的一个长方形踏板踩下去,兴奋地喊道:“汽车出发啦,快上车啦!”

“去哪呀?”旁边的婉婉好奇地问道。

“去北京,去北京!”大家都兴奋不已,就好像真的要踏上前往北京的旅程一般。秦川扭动了几下,又喊道:“到站啦,你们下去玩吧!买东西吧。”他们就像真的到了北京一样,下车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虽然实际上还是在追逐和打闹。秦川接着喊道:“到时间了,上车回家啦!拉下就回不去啦!”伙伴们就争相上了车,好像被落在车下面就真的回不来了一样。当秦川宣布回家时,伙伴们齐声呼喊着,庆祝第一次“长途旅行”归来,那声音大得把树林里麻雀们的聚会都盖过了。

玩得多了,秦川也从拖拉机上下来,和陈远新一起去研究拖拉机的车头。

“咱们能不能把它发动着?”陈远新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建议道。秦川那冒险的冲动一下子又被点燃了。结果,他们真的把拖拉机发动起来了,它摇摇晃晃地开动了。肖老三听到动静,跑出来赶忙停住,把秦川骂了一顿,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秦川心里还是有点后怕,但是能够做出这样刺激冒险的事,感到很有成就感。

大院里总是洋溢着热闹的气息。对秦川来说,写作业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事,心里惦记和期待的,永远都是玩耍。刚看完《南游记》,那炽热的三味真火,九天之上祥云环绕的天宫,热炎炎的异域世界,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极大地拓展了他的世界。

出门以后,街上空无一人,秦川心里顿时感到有些失落,眼巴巴地盼望从哪一个紧闭的大门里,跑出一个伙伴来。然而并没有,他猜伙伴们都在吃饭、睡午觉、写作业,总之是被他们的父母关在了家里。有时,他出了大门,就看到二毛也从对面的巷子里出来了。二毛也总是偷偷溜出来闲逛。秦川可高兴了,马上带他一起玩耍。他做什么,二毛就做什么;他走到哪里,二毛就跟到哪里。二毛对他无比忠诚,喜欢他的每一个主意,对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充满兴趣。二毛比他小四岁,个子也比他低得多,但非常勤快。他交给二毛一个任务,二毛立刻像一阵风一样飞奔去做,不辞辛劳。别的孩子都不愿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觉得他们是小屁孩,不懂事,还认为和他们玩会被同龄的孩子看不起。如果有小孩子在场,还会故意用大孩子的口吻对小孩子说话,以显示自己的优越。可秦川不一样,他就喜欢带着二毛,一起寻觅好玩的东西。而二毛对他做任何事情都言听计从,对他完全忠诚和信任。

女孩子们,伍婉婉和辛晓美,还有大毛毛,看到秦川来了,就像看到了救星,急切地把他拉进她们的过家家游戏。有了秦川,她们想要玩的游戏内容才变得更加充实有趣,似乎她们一直在盼着他。

不久,秦川身边就聚集了许多小孩子,他们都喜欢跟他玩,并乐意听从他的领导。正当他们玩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远新总是凑进来。远新喜欢跟秦川单独玩,而秦川喜欢和朋友们一起玩。加入这一群伙伴的游戏并非远新最想要的,他像看笑话一样,故作笨拙地应付着,或者时而加上几句现实的、戳破他们幻想的评论,渐渐地,大家的兴致就被他一点点打消了。因此,秦川并不希望他加入,可又不好意思直接赶他走。

玩耍的时间,外面就像欢乐的海洋。只要出去,离开家门,心情就变得无比愉悦。有时,在家憋得久了,只是去公厕上厕所,也是一种放松。大院里有孩子们的喧闹声,有父母们从大门追出来,给迫不及待要去玩的孩子提裤子、喂最后一口饭,或者叮嘱不要跑太远。有大人们在街头巷尾聊天。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公厕前面几排杨树间,树林里的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也在分享着他们的快乐。院子里充满了无所不在的生活气息,和他们这些只知道奔跑、永不停歇的幼小的灵魂。自由的空气,只要吸一口就精神焕发。

孩子们在大院里玩耍时,发现了一个像气球一样的塑料套子。鹏鹏好奇地想吹气球,结果被妈妈看见,妈妈赶紧跑过来,一把抢下,扔掉,还紧张地说那东西可脏了。孩子们都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气球”如此充满禁忌,后来才知道,那是大人们用的东西。

秦川和晓美在一起玩,晓美说,“长大没出气。”秦川认真地纠正道,“是没出息。”

二毛一哭,秦川就有办法让他笑起来,然后一旁的人就会嘲笑道:“又哭又笑,屎粑粑蘸尿。”

陈远新做了个狐狸脸的鬼脸,调皮地问“你们谁愿意吃莜面蘸辣椒?”秦川好奇,就自告奋勇,结果被按了鼻子,疼得他直咧嘴。而豆面蘸辣椒则是刘天泽尝到了,他是被捏了鼻子,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远新的独到观点颇多,“小娃娃打架不记仇”“阿拉伯请注意”“爷爷奶奶姥姥来了家里,咱们的爸妈就管得不严了,咱们想干什么都可以去干”。最后一句话,使得大家都相信了,所以只要有亲戚来,就会更加淘气。

秦川和金善来在学校欺负了一个转学来的女孩,用唾沫唾她,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应该。秦川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是后悔。

秦川还做过不少蠢事,比如,把小灯泡放在大灯座里,结果把家里的保险丝烧了,被妈妈狠狠地训了一顿。

去原平的时候,秦川看到,只要上了108国道,就能看到去原平骑自行车的人,他们抓住一个拖拉机的车斗就让车带着走,自己不用费力蹬了,搭顺风车,觉得特别有意思。

刚开学时候,最让秦川感到快乐的就是发下新书,回到家里,包书皮。用白白的厚纸把书皮包好,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到秋天,刘天泽和秦川他们就把高粱秸秆做成眼镜和飞机,还真是挺像的。

冬天,远新喜欢用火柴点塑料,看塑料烧着以后往下滴液体。孩子们中间还流传着,尿炕的原因,是白天玩火。

从原平回来,秦川的妈妈带着他,骑行了大约十里路返回农场。那一路上,阳光倾洒,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件熠熠生辉的金色外衣。从国道转入一个铁道路口后,便迎来一个轻松的下坡路段,就好似坐滑梯一般,“嗖”的一下便能滑到尽头。没骑行多久,便能看到一个小巧的桥墩,紧接着,没过多久又出现一个。这起伏的道路,为骑行增添了不少别样的乐趣。路两边的小树林,树木排列得整整齐齐,随着他们快速前行,那树林就像一幅幅快速切换的动态画面,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咕噜”声,似乎还带着“叮叮叮”的独特节奏感。

进入武彦村时,秦川留意到房子上写着“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好”的标语。此时的他,已不再像从前那般简单片面地理解这句话,而是真切明白了这是在倡导一对夫妇若能只生育一个孩子,那便是最为理想的。不远处还有“中国工商银行”的广告,可在他眼中,那模样却像是“中国2商银行”。还有“一第量质,工施全安”的标语,秦川依旧热衷于倒着念这些标语,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

穿过村子后,他们抵达了一座土山,这标志着新元农场的地界已近在咫尺。继续前行,进入农场大门,水泥板铺设的道路映入眼帘,道路两旁是排列整齐的平房。最后,他们走进了农场最深处的大院,回到了温暖的家。

那几日,大院仿佛一个热闹非凡的大工地。好多土层被挖开,堆积起来,随后又被运走,最终出现了一条平坦笔直的水泥板马路,原来它在地下隐匿了这么多年。很快,大院这排中间的那个废弃房子里,住进了一个包工队。他们来自南方,还带着一个比秦川小的小姑娘。那些叔叔们在后排盖房子的时候,秦川就在那个工棚附近,在砖块堆里翻找着“宝贝”。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头发微微发黄,活脱脱像个精致可爱的布娃娃。她瞧见秦川在找东西,立马跑来帮忙。她看着秦川,随即找来一些木板、铁片拿给他看。秦川摇了摇头,对她说:“你找找有没有工程线?就是白色的,这么粗,很结实耐用的那种。”她立刻跑回工棚里,拿给秦川一个陀螺模样的东西,上面拴着一根工程线。秦川说道:“这是你爸爸盖房子用的吧,快点拿回去。”她却表示没事,说着就把线扯了下来,递给秦川,自己则拿着陀螺。在她的协助下,秦川又找到了一些细铁丝,还有很难弯曲的粗铁丝。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途呢?工程线可以用来制作弓,还能打结后套在手上,玩翻花绳游戏。那根硬铁丝,要是能让肖老三做成一个弹弓就再好不过了。

包工队完成工作后,在撤走之前,把他们的工棚房子也拆掉了。大院子向后拓展了一排。前院也多了许多砖块堆和土堆。显而易见,大人们并不打算让这一片地一直荒废下去。此后,秦川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女孩,也始终不知道她的名字,可她那可爱的模样却深深地烙印在了秦川的脑海里。

由于大院十分宽广,有着丰富多样的环境,而大院外面仅有一条狭窄的马路和两边的房子,所以大家都不愿出去,就在大院里尽情玩耍。上午,人少的时候,婉婉和晓美在大门边的地窖旁玩过家家。秦川有时也会加入她们这个安静平和的游戏。为什么他们会一起玩呢?仅仅是因为住得近,彼此之间又不讨厌罢了。

秦川的世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在大院里,另一部分是在学校。他更偏爱大院。在学校,他们虽然是隔壁班,可秦川却好像怎么也看不到婉婉和晓美,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远远地隔开了。而一回到大院,那原本断开的联系瞬间就又接上了。

秦川十分享受当下的生活状态。他早已熟悉了自家的房子。里屋是生活区,摆放着爸妈的大床,还有他自己的小床。靠窗靠墙的位置是书桌和书柜,二者就像亲密的兄弟,挨在一起。它们都是柔和的浅蓝色和深绿色,外观轻便,实用性也很强,不像外屋的家具那般笨重又没什么用处,一看就是为了营造更好的生活而精心设计的。这些家具是搬进来后,邻居王叔叔帮忙做的。根据他们的实际需求,以及房间的大小,就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这里。它们外表的浅蓝色看上去十分柔顺,秦川尤其喜爱那张书桌。它的桌面上布满了深绿色树叶和小草的精美图案。

外屋有点像陈列区或者摆设区,就像是里屋和外面院子之间的过渡地带。爸妈很少使用外屋,只有秦川喜欢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环顾四周,感觉这里空旷、宽敞,寂静又冷清。最里面的立柜高得几乎快挨着顶棚了,两面门中间是一个竖长的镜子。一打开柜门,就会闻到一股刺鼻却又莫名好闻的味道。妈妈说这是樟脑的气味。

某天下午放学后,家里又增添了一件有趣的事。他们家迎来了一群小鸡。这是爸妈从一个走街串巷的商贩那儿买回来的,此刻正在里屋一个大帐篷里罩着。秦川轻轻拉开缝隙瞧了瞧,小鸡们毛茸茸的,可爱极了,就像是一个个金色的小毛球。它们发出微弱的叫声,就如同刚刚出生便没了妈妈,被送到这个陌生地方的一群可怜孩子。有几只紧紧挤在一起,眼睛半闭着,困得都快睡着了,还有几只比较活泼好动,正欢快地啄着米吃。

“妈,为什么要开着一只大灯泡?照得这么亮,小鸡怎么睡觉呀?”秦川满脸疑惑地问道。

“小鸡需要光照,才能茁壮成长呀。”妈妈耐心地向秦川解释道。

秦川把小鸡当作宠物,就像小鸟、小狗那样,是用来陪伴自己的,只要给它们食物,它们就会留在家里,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这肯定就是妈妈买下它们的目的,不会有其他原因。”秦川心里这样想着。所以每天放学一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鸡,给它们喂小米,看着它们玩耍,轻轻抚摸它们毛茸茸的身体。后来他才知道,不光是他家,晓美、婉婉和远新家也都买了小鸡。他满心欢喜,想着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分享养小鸡的经历,要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大家也都能感同身受。

秦川和伙伴们悠闲地散着步,沿着监狱高墙一路前行。他们心里清楚该怎么走,所以不慌不忙,步伐轻松。他们来到这里,就感觉像是在放风,仿佛挣脱了束缚,获得了自由。又是他们三个,因为平日里总在一起玩耍,相处得十分融洽,彼此都适应了对方的存在。

大院逐渐变成了一个施工工地,因为人们要在这些空地上建造房子,所以四处都是砖头、土堆和筛出来的沙子。他们灵机一动,成立了“绵绵土公司”。在这个新潮又高端的名字的鼓舞下,他们立刻行动起来着手准备。找来一片纱窗上的滤网,绿色的,看上去崭新、柔软,却又韧性十足。无论怎么拉扯,那细小的四方型网眼都不会变大。他们把滤网夹在由砖头垒成的烟囱状结构中间,它上面四面封闭,开口朝天,下部三面围起来,一面开放,用来取土。他们把大颗粒的土从顶端倒入,让土落在纱网上,再用手来回搅动,下面就缓缓流出了细细的沙土。这便是“绵绵土”。有了“生产工厂”,还得有运输工具和“顾客”。于是就有人把砖头放平在地上,从后面推着前进,砖头便摇身一变成了“卡车”。二毛对当“卡车司机”最为热衷。他快速推动着“砖头卡车”,嘴里还发出“嘟嘟嘟”的声音给“卡车”配音,一趟又一趟地来回运输着绵绵土。

院子里又新增了一些土堆,和之前干燥的沙土不同,这次的土堆里是湿的。他们见状,就开始挖洞。有的人选的位置不太合适,或者挖得太快,上面的土就塌了下来。得一边挖一边把上面的土夯实,才不会出现坍塌的情况。大家在土堆的不同位置各自挖着洞,没过一会儿,大家都挖得挺深了。这时,秦川突然感觉洞的前面有些异样,对面的手指竟然穿进了他挖的洞里,原来他们的洞打通了。这可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不过,这意外的成果让他们成就感满满。他们仿佛打通了一座小山,洞洞相连,从这边的洞口能够看到那边的光亮,就好像窥探到了任何一个实体的内部,小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了。

秦川还发明了另一种新奇的玩法。在土堆中挖一个洞,在洞口的上面钻一个孔通到洞里,再把洞口用土封住。在上面的小孔处放一张纸,然后用力一拳打向洞口,随着土和拳头砸进洞里,纸片“嗖”地一下飞了起来,就像火箭发射一样。

天气多云,有点阴沉。陈远新和秦川总喜欢结伴去厕所解手。厕所有八九个坑位,每个坑位之间都有短墙相隔。一个坑位就是一个长长的开口,下面便是茅坑。秦川心里总担心会不小心掉到这茅坑里,还好这个开口很窄。厕所里弥漫着一股臭味,但他们并不在意嫌弃。他们有时相隔一个位置,有时则相隔两个位置,隔着矮墙愉快地聊天。

陈远新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厕所底下有一个魂手。你要是晚上一个人来,就会被魂手抓到下面吃掉。”见秦川不太相信,他又补充道:“有一个小孩就在这里被魂手捉走了,就是王建国的儿子。”秦川反驳道:“王凯不是好好的吗?”陈远新接着说:“你没看他有点不太正常,那就是被吓的。”秦川对这事儿不太了解,可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好奇地问他魂手长什么样。陈远新一本正经地描述道:“魂手魂手,就是一个鬼魂长着一只长长的手。”这时他们都擦完了屁股,系好裤带,离开了坑位,秦川的脑海里还在想着魂手的样子,心里信了八分。突然,陈远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骗你的。你还真信了?”秦川这才松了一口气,回想起陈远新刚才说得那么严肃认真,跟真的似的,结果却是故意骗他,他不禁觉得陈远新这人有点特殊的本事。

上厕所还有一件趣事,他们发现了墙缝里其他人藏的报纸。于是他们就拿出来自己用。他们还一起讨论怎样把报纸揉软,这样擦屁股时就不会那么硌得慌。刘天泽说在农村要是找不到纸,就用土坷垃来代替。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擦屁股的办法多种多样,只要就地取材,就绝对不会出现忘带纸而无法擦屁股的尴尬情况。

秦川和陈远新还喜欢在厕所里胡闹。有一次,辛晓美和伍婉婉正好走进了隔壁的女厕所。秦川和陈远新便大声喊她们,她们意外地听到他们也在厕所,也大声地喊。

那天晚上,《海灯法师》播完后,山西台播放了一部新电视剧,是一部外国剧,名叫《三个侦探》。剧中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楼,简洁明快的说话方式,让秦川觉得这仿佛是一千年后的世界。

“昨天晚上《三个侦探》好看吧?”秦川兴致勃勃地问辛晓美。

“嗯,那个女侦探波迪追一个坏人,追到最高层,门一开,那个坏人就掉下去了,幸亏波迪及时停住了。”辛晓美回忆着剧情说道。

“是啊,他是有人派来的,想把那个女的推下去。”秦川补充道。

“那个老的也很厉害,他拿的伞其实是把枪……”辛晓美继续说道。

“就是,其他人都不知道,把伞变成枪,一下子就把坏蛋制服了!”秦川激动地说。

“老的被枪打中了,那两个还以为他死了,正伤心地哭呢。”辛晓美接着说。

“其实他根本就没死,他衣服里有块铁片,把子弹挡住了,他是在装死。”秦川笑着解释道。

“嗯,他就是想让波迪和那个年轻的看到,他们一愤怒很快就把坏蛋解决啦。”辛晓美点头赞同。

你一言我一语,几个人就这样热烈地交流着,为他们共同的发现和一致的理解而感到无比高兴。他们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彼此的心却异常活跃。夜幕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害怕担忧,反而让他们心生留恋。

大院里过家家的队伍日益壮大,大人们都知道,这里已然成了玩耍的核心地带,是孩子们的欢乐大部队。赵老师把她三岁的女儿小毛毛也带过来了。小毛毛眼里噙着泪水,害怕得不敢往前走,还是被她妈妈硬拉过来的。小毛毛带着哭腔说:“她们不和我玩。”妈妈温柔地鼓励道:“哎,不会的。哥哥姐姐们都特别好,肯定会和小毛毛一起玩的。”她把小毛毛带到大家中间,轻声细语地说:“哎,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们好好玩。秦川,晓美,你们可要照顾好小毛毛啊!”大家都装作热情地答应了。赵老师放心地走了。可她走后,孩子们依旧没把小毛毛当回事,让她在一旁干站着。这时,秦川站出来说:“让她加入吧。”最后,小大毛毛当了秦川的“女儿”。

秦川的爸爸平日里很少管他,可只要一管他,就总是站在妈妈那一边,而且口气比妈妈要严厉得多,带着威胁和恐吓的意味,就像是在吼叫。这可把秦川吓得不轻,不敢不听爸爸的话,只能乖乖照做。比如写作业的时候,秦川就得格外认真、及时,紧张地完成作业。其他时候,爸爸很少过问他的事。他也很少能见到爸爸。不过有一天,秦川深切体会到了爸爸对他的爱。那天爸爸骑自行车送他去上学,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前面的横梁上,手虽然握着车把,背却放心地靠在爸爸的右胳膊上。这样既舒服又省力,不用全身紧绷着去维持平衡。结果爸爸忘记了他的身体靠在胳膊上,把右胳膊松开了。秦川瞬间就往后仰,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了。就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绝望地等待厄运降临的那一瞬间,在他身子栽下去的半空,自行车也反方向倒下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胳膊从后面稳稳地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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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村子里的人,个个都在为生活奔波劳作,虽然日子过的苦一点,但他们脸上都带是着笑容。个个都是善良的人,当然只是我幼稚的...
    五两渊明阅读 229评论 2 3
  • 如果给你一个多啦A梦的时光机,你们最想回到什么时候?是快乐的童年时光,还是青涩的初高中时代,还是最美好的大学生...
    NadiaWen阅读 679评论 1 18
  • 才写了没几天,我就有点书荒了,不知道写些什么好?打开我的作文目录,我才发现“童年杂记”一直都没有更,反正...
    久_c61d阅读 390评论 0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