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生于1941年,如今是个74岁的老太太。体格虽不是稳健如风,但眼不花耳不聋,持家利落又干净。
头几年,青城房价还没炒的这么厉害,腊梅和老伴商量着在地段偏僻的郊区买个房。老两口月退休金接近八千元,再加上腊梅从年轻时就勤俭节约持家有方,在青城买个便宜房子还真不是个事。
腊梅想,儿女都成家立业,儿女的儿女也不需要照顾。就催促老伴把新房简单装修,家电家具全都换新。最后126平米的房子虽不是奢华精装却也收拾的温馨妥当。腊梅满足的想只要有老头子在,俩人安稳的住在这里,不用麻烦儿女也图个清静痛快,多好!老喽,不愿和年轻人凑在一起。
腊梅一生孕育四个儿女。两个女儿都在青城城里,大儿子在省城国企单位,二儿子在南方做生意。不知道的人都觉得老太太多好的福气,还不得搬着葫芦喝香油。可腊梅哪里享过一天清福,生下来就是个操心受罪的命。
腊梅家穷,腊梅娘没奶水。腊梅兄姊幸存活下来的只有四个。依次是春江、夏扬、秋实、腊梅。
大哥春江早早参了军,一去多年不知所踪。当时国家混乱啊,先是抗日后是内战。腊梅娘夜夜流泪,流瞎了左眼,可日子还得照样往下过。
腊梅八岁那年,大哥春江回来了,此时大哥25岁,是被杨勇将军派人送回来的。春江疯了,按现在话是精神分裂。好的时候干干净净出门,犯病就拿着菜刀满院子剁人。春江实在不适合留在杨将军身旁继续当警卫员就被遣派回家。春江多少是被吓疯的,战争的残酷不是我们这和平时代的人所能体会的。春江清醒时常说“子弹嗖嗖的在耳边擦过,好多人死了,也有不少逃跑的”
已经成家的夏扬也是泥菩萨过河,日子过的苦巴巴。后来有人上门给秋实提亲,腊梅爹娘咬咬牙宰了男方一笔聘礼,给春江看病娶了房媳妇。
懂事的腊梅看着日益瘦弱衰老的爹娘和时常犯病的大哥和一贫如洗的家。腊梅每天天朦朦亮就出门拾粪,回家做好饭再喊醒爹娘和哥嫂。一晃几年过去,认真学习的腊梅眼见就要念完初中,可大哥春江家的女儿铃铛也到了念书的年龄。大嫂天天带着铃铛在腊梅爹娘跟前哭天抹泪,懂事的腊梅就这样退了学。
正值村里小学缺老师,15岁的腊梅从此踏上了教书的旅程。懂事的腊梅把乡亲们送来的微薄心意和少的可怜的工资全部交给爹娘补贴家用。除了教书,腊梅在家时抢着帮娘分担家务,和嫂子一起伺候大哥。
腊梅十九岁那年有人上门提亲,对方是邻村孟地主的大儿子孟白。腊梅曾经在河边洗衣裳时远远见过孟白一面。高大白净颇有一股书生气,听说成绩好的不得了,读书读到县里最高中学,可惜因为家庭成分差,孟白不许考大学,后来验上飞行员也被勒令不许参军。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读了多年圣贤书却被形式逼着灰溜溜的回村当大队会计。
腊梅听了只觉得心疼,她不嫌弃孟白的出身,听说对方是孟白,腊梅脸都羞红半边。腊梅爹娘都是老实憨厚的农民,只要腊梅愿意就不阻拦,两家就结下亲。
当时国家改政策,要求民师转正必须是师范类学院毕业。腊梅鼓励孟白也去学习。于是腊梅去县里,孟白去市里进修师范专业。
两年后,20岁的孟白娶了21岁的腊梅。
婚后腊梅伺候公婆抚养孩子还要教书。孟白真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公子哥,虽没有坏习性,可家里的活孟白没沾过一下手。家里家外腊梅操碎了心,偶而偷偷补贴娘家还不敢让丈夫婆婆知晓,怕惹是非。
就这样日子过的捉襟见肘,但好在腊梅过日子是把好手,里里外外倒没饿着孩子,苦着老人,更不舍累着孟白。
恭恭敬敬送走公婆百年的腊梅,把孤零零的娘亲接到了身边,此时腊梅45,一晃嫁给了孟白24年。
后来腊梅娘也去世了,腊梅和孟白依然在乡下教书,教书的同时还要照顾跟在自己身边的二外孙女。
一晃多年过去,60岁的腊梅退休了,二外孙女也被大女儿接回城里念书。
退休后的腊梅孟白听从儿女的,来到青城城里。腊梅眼见着挑剔的小女儿快30岁还未嫁出去,腊梅心里那个急。她到处打探媒人,给幺女寻婆家,给大女儿伺候孩子。等到幺女出嫁,大女儿搬了新居。闲不住的腊梅办起了幼儿园,一来贴补孩子,二来孙子外孙都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腊梅生性好学甚至跟着聘请的老师学起了英语。
腊梅的幼儿园维持了六年,终于因为师资力量、无接送服务等各方面原因趋于倒闭,为此腊梅失落了小病一场。可幺女的女儿出生,腊梅来不及失落太久,病好了就搬去和幺女同住。伺候婴孩,买菜做饭,洗衣缝补,等等等等,腊梅一手全包。腊梅素来最爱这个小女儿,哪里肯让幺女受半点委屈,连幺女买职工福利房的钱都是腊梅东拼西凑的出了大半。所以造成了幺女任性自私和人人就该为我的心理。
后来二儿子和二儿媳要去南方做生意,腊梅就和老伴分开。
腊梅去城南儿子家伺候读高中的孙女和读初中的孙子的日常起居。
孟白留在城北照顾幺女家的小女儿嘟嘟。
后来,孙女念了大学,孙子上了住宿高中,嘟嘟也念一年级。腊梅终于喘了口气,和老伴孟白搬到了郊区新房。
可偏偏高血压高血脂硬生生把老太太变成一个偏瘫。
孟白天塌了,四个儿女天塌了,没有腊梅的世界他们真的不敢去想。
所幸现在医学发达,住了一个月院的腊梅慢慢好起来,可却落了个见人就爱掉眼泪的毛病。
那天叮当去腊梅家,远远就闻到二楼传来马齿苋菜卷的香味儿,叮当抱着儿子蹬蹬蹬上楼,一进门就把儿子萌芽朝腊梅一甩,腊梅笑的眼睛眯成缝“馋丫头,闻见香味儿啦?”叮当伸手去拿菜卷儿,却被烫的活蹦乱跳,一身白衣的孟白伸出头来笑着嗔道“馋样儿,小心烫!”叮当笑嘻嘻地说“谁让姥姥蒸的菜卷那么香呢。”腊梅怀里的萌芽伸着小脖子在太姥姥身上乱蹭,看着大人们笑,小东西也跟着傻笑。
姥姥,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