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photos by HEPING 文:text by HEPING & OUNZ
第一章 出戏入戏,都是你的生活(2018.5)
五月,又到荷花开的季节。
粤东梅城的师兄唤我,荷花开了,回来走走?
回梅城一路,是近日少有的高温。
也巧,次日赶上张老师今年在梅城里最后一堂摄影课。
老师无论前期拍摄,还是后期制作,堪称高手。在当地教授摄影后期制作颇有名气。
跟他在客家地区拍摄,落花流水,乡野村夫,也无论人文还是风景,总有不一样的视角。
师兄则几乎每个周六日都跟老师一起外出,说,“每到拍摄点,但凡一群摄影师向前拥的时候,他总把位置让出来,向后走,就为了与别人不一样的视角”。
难怪师兄修炼有时,水平“蹭蹭蹭”地上了几层楼。
是日晨早六点,早早起来,跟随老师外景,原定在荷塘一带“打鸟”,不知是不是气温太高,鸟儿都懒出动,只好改拍荷花了。
其实,荷塘也是千变万化的,每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景象,即便同一季节,也有不同的光影,全在于你如何观察,如何表现。说来,荷花的命运,仿如人生,或枯或荣,或辱或宠,出戏入戏,不同际遇,能品出不同的味道,画面后面,如耐人寻味的隐喻。
老师说,拍好身边的事物才是你创作的原动力。让熟悉的事物,拍出陌生感,图片才有生命力。这话,在脑子一闪而过,细想,富含哲理。
我平时拍人文的片子居多,风格以纪实为主,总记得那句话,摄影有三个层次,美学的,社会学的,人类学的。但老师说,让熟悉的事物,拍出陌生感,便也是观察和表现力的一门功课。
返回广州几天。想想还是应该交作业,翻翻这几年拍过的荷塘,竟是如此不同。忽发奇想,何不把这几年拍摄的荷塘风月,汇成一个专辑,按风格分为三章,就叫《禅荷三章》,请老师指点。
(摄于广东梅州市剑英公园 2018.5)
第二章 珍惜那“一平方英寸的寂静”(2016.7)
经过一夜的沉淀,荷塘水平如镜,池水清澈透亮。荷花荷叶的倒影,是水中一幅幅浓重的水墨画。
花开花谢,这时节,已经过了花开烂漫的时候。荷塘深处,曾经盛开的荷花,花瓣慢慢脱落,露出了中间嫩嫩的莲蓬来。
荷塘边的几棵大树,树叶一动也不动,一丝凉风也没有,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天的早晨。
太阳在村子东面的天边露出了小脸,阳光被一片房屋和树林子挡住,荷塘有一片难得的阴凉。想那荷叶如果是一只小艇,载我到荷塘深处,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清凉世界?
偶尔有一两个早起的行人,在荷塘边的小径上走过。
这时,村子里的小狗小猫,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荷塘四周,一片寂静。
记得那年冬天来过,那时粤东梅城张家围的这个荷塘,还是一片平静的水面,水面上是池塘对面禾坪后那间气宇恢宏的客家大宅的倒影,微风吹过,老屋大门上的灯笼和两边的大红对联,在水面的涟漪上影影绰绰,是另一种安静。
小巷子口上,谁家丢弃的一副客家人嫁女时用的老款的红色篮子,编工精致,在主人看来是无用之物,在博物馆或者某个收藏家看来,则可能是珍贵的藏品。那精致的手工编织,在小镇大埔的街头上,是仍在埋头苦干的民间工匠的作品。在这个年头,内心得有多少的清静,才能把目光专注在眼前的双手和竹蔑之上?
其实张家围也是个人杰地灵之地,四百多年的历史,出过二十多个进士、举人,秀才更是不计其数。客家人耕读诗书的传统,还有赖于平静的村落,才放得下那一张张安静书桌?
梅江边上那个沿江而建的长长的“归读公园”,这个颇有诗意的名字,是不是客家人对那个静好时光的无奈回望?
不是太多人意识到,大自然的寂静,是世界上最为珍贵和消失得最快的资源。我们生活在到处都是噪音的环境之中,我们曾经以为这是时代进步和现代生活的必然。对人心灵抚慰的寂静,已经成为珍稀之物。
借用戈登·汉普顿和约翰·葛洛斯曼《一平方英寸的寂静》(One Square Inch of Silence)的书名作为本专辑的主题,是因为作者提出的对“寂静”资源的保护,不但事关自然,而且直指人的内心。
由此,张家围荷塘深处的那“一平方英寸的寂静”,那些隐藏在荷叶之中的花儿,含苞待放的花蕾,飘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在叶杆上小憇的蜻蜓,就像一部将要消失在黎明的“无伴奏合唱”,轻声地诉说着这即将消逝的“静谧之美”。
(摄于广东梅州市张家围,2016.7)
第三章 禅荷|“一平方英寸的寂静”的坚守(2017.12)
隆冬,冷寂的水面上,是一枝枝坚守的残荷。
粤东梅城一隅的张家围,村边的一大片荷塘,在初冬这个清冷的早上,仍是一片寂静。
塘边走过一位早起的老哥,嚷嚷,嗬,你现在有什么好拍的?没有花不好看,花开的时候很多人来拍照。
是的,我就在那时候来过。那时,晨早的荷塘有一种别样的难得的寂静。
此时,荷塘不远处,一辆隆隆驶来的大卡车打破了塘面的寂静。一大卡车一大卡车的红泥,往荷塘里倒,水花四溅。
心中一惊,问,这是干吗?要填荷塘吗?
老哥嘿嘿两声,回答说,是哩,要在塘里修条小道,还有亭子。
我无语,说不出话来,只看到受惊的小鱼,在水下奔逃。
想想也是,张家围荷塘,是小城边上的自然野趣,花开的时候,满池清香,是深巷子里的好酒。
早些年,并没有多少游人光顾,近年人来的人多了,热闹了,修条小道筑个亭子,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样一来,荷塘的水面不是越来越小,客家村子周围便没有了百年的自然?
更不明白的是,那个人工小亭,在摄影师的作品中,究竟是一道绮丽风光,还是野趣天成之景中的一道碍眼败笔?
天空中时不时洒下几滴小雨,荷塘里泛起圈圈涟漪。
夏天的浓绿不再,水面上立着一枝枝败落的残荷,那是一种无言的坚持。
张仁老师说,冬日的荷塘,其实别有意趣,静心观察,那些寥落的枝枝叶叶,落在水面上千变万化的奇幻光影,有心者便可以看出另一种境界,看出许多“禅意”来。夏天的荷塘自有其风采,但冬日的残荷,却也是生命的礼赞。
一只小鸟轻轻地落在残荷之上,如一道圣灵之光闪过。
同来的祖富兄加上一句,“剩与枯残化作濹,又待来年写春秋”,是那一刻的心境。
去年7月,在张家围拍过荷塘后,在简书上曾发过一辑照片和文字,标题是《珍惜那“一平方英寸的寂静》。
借用的是戈登·汉普顿和约翰·葛洛斯曼一书《一平方英寸的寂静》的书名。
作者认为,大自然的寂静,是世界上最为珍贵和消失得最快的资源。寂静越来越成为人们生活中的珍稀之物,而对“寂静”资源的保护,不但事关自然,而且直指人的内心。
不时会见到画家苏小华。某日,她友好地问我,平时除了摄影都喜欢做些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笑说,也想画画儿,但没有天赋,画不好。
猛然想起,苏老师其实之前曾送过一本她妈妈出的画册给我,老人家七十多岁才开始学习画画呢。
她看了我两张花卉的白描后,说画实物写生,比照着现成的画儿画好。
苏老师鼓励,若不嫌弃,你画的画儿微信发给我,我可以帮你看看?
苏老师脸上总带着让人感动的浅浅的笑意。和她笔下的花卉一样,让人觉得是一个内心安安静静的人。
想来,世事纷扰,荷塘花开花落,恰如人生的出戏入戏,那“一平方英寸的寂静”,其实就在你自己心中。
(摄于广东梅州市张家围,2017.12)
(特别鸣谢,张仁老师、陈祖富先生。于Guangzhou,2018.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