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神态平和安逸,专注于手中的酒杯,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握着银勺,拨动着冰块在杯子里跳起了欢快的华尔兹,舞姿曼妙,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他拿起之前备好的可可甜酒,缓慢而均匀地注入酒杯约三分之二的位置,再将丰盈而细滑的奶油顺着吧勺背面导入杯中,如同洁白的羽毛梦幻般地悬浮其中。一颗鲜嫩的樱桃被酒签穿着斜搭在杯子里,炽热的红,纯净的白,浓郁的咖,仅是落在眼中,都会在心里荡起阵阵涟漪。
“天使之吻,寓意着爱人的思恋和牵挂。”苏瑾将酒杯递过来,不动声色地拿掉了我手里的烟。
我顾不得他的“胆大妄为”,心思都给了眼前这杯唤作“天使之吻”的鸡尾酒。拿起樱桃,只见细腻的奶油上留下了一个漩涡式印记,像微微张开的嘴唇,然后缓缓地闭合。再放,再张,再合……一时间乐在其中。
心里的弦被轻轻拨动,抬头就撞上了苏瑾灼热而专注的眼神,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了一样,他当即窘迫地低下了头。我可没打算轻易放过,追问道:“为什么不是恶魔的吻?你怎么知道就是天使呢?这样喝掉不就是和天使亲嘴吗?你亲过吗?”
苏瑾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手忙脚乱地收拾调酒台上的器皿,不是碰倒了壶就是带歪了勺,如果此时地上能有条缝儿,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我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尾巴都摇上了天,结果下一秒就被拎住了耳朵。
“你好歹也是个姐姐,怎么总是欺负小瑾?”赛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对我的“恶行”颇有意见。
“她没有欺负我,她也不是我的姐姐。”苏瑾急切地开口澄清,同时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小瑾!”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出所料地看到他满脑门黑线。回头斜睨了一眼赛音,嘚瑟地打了个口哨。
赛音有些懵圈,一脸狐疑地来回打量着我们两个,直觉告诉他:有莫默在的地方,绝无安宁!
我觉得赛音有些“草木皆兵”,过分夸大了我的能力。事实上从上次爬山回来,我就一直“安分守己”,努力工作,礼貌待人,按时回家,尽量维护好“人畜无害”的形象。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暗流涌动”,倒是在我和苏瑾之间真有一些悄悄的变化。
那天我并没有回应苏瑾的“告白”,只是不再那么排斥他的靠近。此后两个人也都十分默契地避而不谈,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但是,源自于苏瑾的一些行为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生活。
比如在每个周一的早晨,我的车窗上都插着一束百合,附带卡片写着类似“新的开始、新的快乐”等字样,会很神奇地感到周身能量瞬间回满;比如去我熟悉的书吧,前台总是提前备好了花茶和甜点,连店长都取笑我是“书中自有下午茶”;比如凡是我在夜场的时候,就有一道温暖的目光如影相随,手里的烟被一次次换掉,暴躁的情绪被一次次安抚,冰冷的神情被一次次融化;比如我夜里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日常饮酒的次数越来越少,打架闹事的概率越来越小……
还比如,他会像刚才那般,用心调制一杯甜酒,哪怕被我没心没肺的取笑,可他就是笃定已经走到了我的心里;我越闹腾,他越喜欢。
而我,第一次觉得能被人这样管着,似乎也不错。他的约束并不是干涉,也不是霸道,更不是强迫,而是给予足够的尊重和自由,才能实现最好的自律。一路走来,我总是追寻着有阳光的地方,尽管孤单,却一直在努力地拥抱着温暖。因为有梦,因为有期待,所以才能活得这般灿烂。如果现在能够走进爱情,为了拥有温柔的美好,那么我更会不留遗憾的去争取,不再错过。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人们都在忙碌着和过去告别。因为那些大大小小无数次失败的相亲,宣告了自己的婚事又将遥遥无期,为此我和阿布之间的矛盾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这天晚上临出门时,阿布叫住了我,问道:“又去找赛音?”
“嗯!去他店里。这段时间人多,没有表演的时候我也会帮忙做些零活儿。”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赛音那小子不错,是草原上的雄鹰,阿布看好他。你叫他带上媒人来提亲,春节后就把婚事办了。”
“婚事?办谁的婚事?”我骤然提高了声音,听着都有些打颤。
阿布随即扔过一个不满的眼神,耐着性子说:“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自然是你和赛音的婚事!一个姑娘家整日和男人厮混在一起,没名没份的,万一做出什么丑事,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这话进了耳朵里,激得我浑身的血都涌上了脑门儿,涨的生疼,“厮混?丑事?阿布是说我败坏门风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如此厉害啊!”
“你这是魔怔了啊,阴阳怪气的不说人话!给你介绍了那么多条件不错的小伙子,一个都没相中,和你最熟的就属赛音,难不成要阿布上赶着求他娶了你。”
“阿布,同龄人里好多都没成家,结婚的事又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这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幸福,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我和赛音只是好哥们儿,没有儿女私情。”
“哥们儿?你要是个男娃子,我才懒得操心。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毛主席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和赛音不清不楚地黏糊在一起,哪天蹦出个娃娃,鼻子都比脸大,这个家绝不容你!”
“我知道,也相信阿布会言出必行。如果不是我一直努力让自己足够优秀,您早就容不下女儿了。我就是好奇,您如此肯定我会行为不检、不知自爱,莫不是您从哪里捡来我这个野种,才会做出如此辱没祖宗的下贱事?”
“住嘴!你个野狼崽子疯了吗?谁教你敢和长辈这样说话,活腻了吗?”阿布再也控制不了怒火,厉声呵斥。也是,让他扮演一个“慈父”与子女平和地沟通,倒不如让太阳西升东落还来得更容易一些。
“长辈对孩子永远是心怀关爱,殷殷教导,视孩子为心头至宝,阿布您有吗?我不过是您任意摆布的玩偶,是您谋取私利的工具,稍有不顺就非打即骂。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守着那套腐朽落后的封建思想,连关系到女儿终身幸福的婚姻自主权都要剥夺,这样的长辈叫我如何敬重?这两年我走马观灯式地应对您给安排的相亲,差不多把这城里有权有钱有名望的公子少爷见了个遍,您又考虑过我的名声吗?只要阿布德行端正、光明磊落,又怎会生出不知羞耻、以下犯上的野狼崽子!”
空气凝结了流动,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周身都掏空了力气,要靠在墙上才能勉强站得住。阿布瞪着我不出声,冰冷的眼神似乎在看着一个自寻死路的可怜虫。我知道这是“灾难”即将爆发的前兆,我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牙齿打架的声音,我更明白为了心里的那点光亮不被泯灭,非如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