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归来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之后的几天，家里又热闹了起来，登门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门外边的柴房里头，停留过各种各样的人们，他们有焗锅的，修伞的，炸炒米的等等各种各样的人们。虽然一年见不上他们一两次，但他们几乎是每年都会准时来拜访。

但济雨最想见的，并不是这些人，而是那个在打谷场上，驻扎了两天的马戏班子。唉，他们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呢？

每当天气晴朗的时候，济雨就会牵着二妈，慢慢地沿着那条去桂柏轩的路，走上一遍，登到土岗子的顶上去，和二妈一起看向去往达城街的方向。

济雨知道达城街上，正热闹的地方，有一座寺庙，就是达城庙。家里的号子，就开在寺庙对面的街上。虽然偶尔也会跟着爸爸去上一次庙里，可是济雨总有点怕怕的，因为除了进门处的三尊塑像，看起来正常一些，其余的都好吓人。因为，他们要么不是长着吓人的獠牙，就是强睁着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

但济雨还是好喜欢那里的一个小院子，因为它的影壁两边，分别绘着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一个是太上老君，一位是太白金星。对了，他们的坐骑也很正常，是牛和驴子，并且是好温顺的样子。而其他的就都太吓人了，不但不敢正眼看，还要担心他们随时都会活动起来一样，发出恐怖的吼声，又或者是扑上来撕咬自己。

没错，那情状真是太可怖了，每次只要在那里呆一小会儿，就要受不了。可奇怪的是，人们还要跪下去磕头烧香，太不可思议了。

转眼之间，大哥和二哥就走了十来天。济雨有时觉得他们怕是要回来了的，一天都能一口气登上土岗子上去好几遍，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除夕这天，济雨终于是又穿上了那套神气的新衣服，一放下碗筷就冲了出去。

啊，那不就是我的大哥和二哥么？济雨高兴极了，仔细分辨，大哥和二哥正吃力地扛着一根巨大的木柱子。

济雨飞奔下坡，忽地想到，难道是马戏团又回来了？

济雨简直就是快喜疯了的，一边挥舞着小胳膊，一边奋力地跑向去往达城街的方向。

刚在土岗子顶上眺望的时候，大哥和二哥已经越过了那丛阻断视线的慈母竹。济雨只觉得自己都喘不上气来了，可这完全不要紧，因为都有好些天没有看见我的大哥二哥了，并且他们又带回了马戏团呐。

我真是好爱我的大哥和二哥啊。济雨在心里这样想着，跑得更快了。

等到济雨跑近去的时候，才又吓了一大跳，那的确是我的大哥二哥没错，可是他们的样子真是太吓人了，头发像是茅草一样的蓬乱，脸上的都是乌黑的，除了两个眼眶还能分辨出皮肤来。更加可惜的是他们那天穿出去的新衣服，这会儿都是又脏又破的了。

唉，真是可惜了，回去保准是又要挨骂的。更吓人的是他们的脚啊，他们穿着的那哪是鞋子啊，鞋帮子和鞋底子眼见着就要完全分开了，可他们还是用藤条给绑在了一起。虽然说是算穿了鞋子的，可是一走动起来，大半个脚掌，就从鞋子里边探出来了的。

济雨一跑上前去，一看到这幅情景，刚开始的激动兴奋，一下就一扫而光了，而是都有些怕怕的了。尽管前头的大哥早就咧开了嘴，亲热地回应济雨的招呼了，可济雨除了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大哥二哥之外，都不知道干什么了。

济雨怯怯地将眼睛，从大哥的身上移到二哥的身上，又去看他们咬牙扛着的大木柱子：“大哥二哥，这是马戏团又要回来了么？”

大哥一愣神：“快快快，快跑步回去，告诉大人们，我们回来啦！”

大哥说完，竟又一脸喜气地催促济雨赶紧回去报信，济雨简直都不能接受啊，都这副模样了的大哥，竟然还能这样地高兴，不觉自己也一下跟着高兴起来了：“啊，好，我这就去喊人来帮你们的！”

却不想二哥一声低吼：“不用叫人！”

当济雨再次翻过土岗子去，跑下土岗子越过池塘，心里简直就是高兴坏了，还在田野上的他，就朝着两株大香樟后的祖屋喊：“大哥二哥回来啦！大哥二哥回来啦！”

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喊得济雨都喘不上气来了，眼看着马上就要跃上蜘蛛山下的打谷场上了，却是一下绊倒在地，扑起一大团的灰尘来，把新衣服都弄脏了，可那不要紧，小家伙一跳起来，就又马上开跑。

祖屋门口出来两个人，惊讶地左右张望着，啊，那是二妈没错，就又使尽力气大喊：“二妈，二哥回来啦！二哥回来啦！”

二妈似乎是愣怔了一下，转而一下捂住了嘴巴，向济雨跑将过来，济雨立马一个止步刹住，因为他惊讶极了，二妈为什么要哭？

在过去的几天里，每次和二妈迎着阳光，登上土岗子的时候，二妈总是那么慈爱地给他讲着哥哥们像自己一样大的时候的故事，口气里总是充满了骄傲的幸福。可为什么这几天只要娘娘们一说到二哥，二妈就会哭出眼泪来呢？

当济雨和二妈再次登上土岗子的时候，大哥和二哥已经是扛着那杆大木柱子，走到了不远的近前了，虽然他们走得很吃力，但显然是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二妈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放松了之前紧握着济雨的小手儿，但也没有再扬起手来，去遮住迎面的阳光。

仿佛，只是因为大哥和二哥是从阳光出发的方向走来，而一切都变得不再和先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