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是个哑巴,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到哪去。只晓得他勤奋又踏实,也有人说,阿诚是被通缉的杀人犯,总之,越说越离谱,有些心善的老人也会说街坊们:“你们这些长舌妇,乱嚼舌,夭寿啦!”而阿诚只是笑笑,羞涩地抿了抿嘴,到这时,那些乱说的妇女们都会低下头,有的还会给阿成塞两个大白菜包子,仿佛真的知道自己少了几年寿命一样。
阿诚待一个叫丽儿的疯丫头极好,她是跟着阿诚一起来的,只是精神兮兮的,见人就大叫,时不时对阿诚拳打脚踢,每每这时,大家就劝他:“阿成啊,把这孩子送走吧,你虽是不能说话,那也能寻着好姑娘的。”阿诚摸了摸丽儿的头发,摇了摇头,久而久之,人们也不再劝了,只是时不时有人感叹:“这么水灵的姑娘,怎么就疯了呢?可惜了阿诚。”阿诚听到这句话,顿了顿,接着用毛巾给丽儿细细的擦脸,神色有些黯淡。直到有一天,阿诚家门口围了一堆人,阿诚从工地回来,心里咯噔一下,忙往人堆里钻,见着丽儿衣不遮体,倒在地上吐白沫,手边还有农药瓶子,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他抱着丽儿,不管旁人,直往医院赶,不过,为时已晚,丽儿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那时候她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他拽着阿诚的领子说:“诚哥,丽儿要去好地方了,你自己一个,好好过。”阿诚关了自己一周,就出门,挨家挨户的,将写好的东西发给街坊们,想要问出谁是罪魁祸首,却一点消息都没得到,不过他发现,东家贴了辆新车,西家买了三个彩电,还有买了新床的,装修房子的,戴着金首饰的,他一下子明白了,却仍问到了村长家,村长正在喝酒,还说着什么:“那姑娘滋味绝了。”语毕,满脸餍足,看见阿诚时,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但阿诚就像没听到一样,把写的东西给村长看,村长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阿诚默默收起纸,出了村长的家。村长心惊了一会儿,又放松下来,心想:“听到又怎么样。他一个哑巴,又没有人证物证,能造什么次?”之后又去喝那珍藏的好酒了。阿诚这次回到家,就没有再出门。
警察将小巷封上警戒线,一群人在巷口围着,几个老人都哆嗦嗦地从巷子里出来,其中几个,出了巷口,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几个没昏的,警察问什么,也只是麻木摇头,什么都不说,仿佛哑了一样。“死了好多人!”“我听说那边村长死得最惨,哎,连人模样都看不出来了!”“我听王妈说,人都是被割了喉管,呦!那得多疼!那手法都是专业的!”“是啊是啊,不知道惹了什么人了,惨呐!”一个青年站在一旁听完,只是笑笑。
他驻立在一个坟头儿,冽冽的风也没将他的冷漠吹散,反而是冻了起来,他想起丽儿精神失常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沉默。彼时,他惹到了不知哪方的头儿,那人便找几个人将他的未婚妻,拖进了田野里,事后,丽儿求他去告;他,不语,垂下了头,后来丽儿几次自杀未遂,便疯了,见人就嚷,靠近田野就会呼息艰难,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去求人作证,那些人都因为畏惧,不敢开口,有的还做了熊市的伪证,于是他恼了,怒了,杀人了,但早已无济于事。“其实我们都一样......”他开口,生硬又冷淡,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从那时起,就闭上了嘴巴。不说,说也只是过错;不说,也都是怯懦,说出来的都是错,何必要说?舌尖上溃烂的愈发明显,他用劲咬了咬加强痛感,否则他会被内心的绝望冻僵,喉结上下动了动,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坐下,倚着墓碑,身形有些颓然。终于,他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泪水从他的眼角不断溢出,他抱着墓碑号啕大哭,没有听见远处的惊叫,也没看到闪烁的警灯。
“我自己一个,好好过。”他说。
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