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午夜,薄雾笼罩的长街。昏黄的灯光,将行走的身影,忽而拉长,忽而缩短。偶尔,有疾驰的汽车,匆匆掠过。
时至寒冬,她,还是最晚离开公司的那一个。
前方的站台上,空无一人。车,还没来。
风很大,携着南方湿冷的空气,透过围脖,不断刺向脖颈间,再顺着领口,不怀好意地,钻入贴身的毛衣孔洞。身上,越来越冷。
一时无聊,她从包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香烟,背过脸,点燃了。
这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惊呼一声:“May,真的是你啊!”
她蓦地一惊,眼神骤冷。原本有些瑟缩的身体,瞬间挺直。
夹着烟的两根手指,轻轻摁了摁柔软的双唇,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挪开。冲着站台玻璃,长长吐了一口烟圈。塌下肩,她恢复了先前漫不经心的站姿。
缩着脖子,她慢慢侧身,看向身后。
一个长腿细腰、风姿绰约的蛇发美女,正从一辆刚刚停稳的红色兰博基尼跑车上,款款而出。
一双及膝的豹纹长靴,一袭紧身皮质黑裙,显露出主人的魅惑不凡。
海藻样的卷发之间,雪肤红唇,琉璃似的双眸里,闪烁着欣喜和天真。
“May,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
美女全无半点骄矜地,踩着尖尖的高跟,激动地张开双臂,冲了过来。
梅转身,一脸漠然地,看向眼前美丽的女子,身子往后退了退,淡淡开口:“这位美女,你认错人了吧?”
美女伸出纤长右手,捂着水润红唇,惊愕地睁大眼睛,上下打量。
眼前的梅,一身中规中矩的普通小白领装扮,大大的毛线围脖里,窝着一头被冷风吹乱的短发。
02
“从小一起长大,你我会认错彼此么!姐?”
“你居然丢下我,独自消失了两年。两年的时间,冷艳魅狐真会变成大婶么?”
美女眼中的狐疑,一下子被夜色中闪烁的泪光代替。长睫轻闪,一串泪珠顺着美丽的脸庞滑下。
她轻咬红唇,倔强地眨动卷翘的睫毛,水眸盯着梅的脸,眼神透着委屈和期待。
梅眨了眨眼,又扶着唇吸了一口烟,嘴角弯了弯,终于伸出左臂,迎接搂抱过来的美女。
“Lisa,你长大了。更美了。”
“再美,也比不上May姐你。”
“姐,你知道吗?自从你失踪后,魅狐,就成了组织里的禁忌。峰少,一直在找你,却不允许任何人谈论你。其他人都受到了处罚,除了我。”
“哦,是么?他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梅扔掉了指间夹着的烟,顺势推开了Lisa。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人却变得如标枪般,挺直紧绷。
两年的时间很短,转瞬即逝。两年的时间又很长,长到她足以忘记,她曾有过截然不同的前半生。
曾经,她以为,那会是她的一生。
她习惯守护在峰的身边,心甘情愿地听他安排,完成一次又一次的绝杀任务。
她是一把最锋利、最亮眼的刀,刀柄一直握在峰的手里。
直到那一次,遇到他,一个勇猛睿智的男子。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不只是一把刀,也不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更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女人。
她心动了。只是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说,她从不敢,去面对自己的真心。
但她敏锐地发现,峰开始变得烦躁,变得不象那个冷酷决断的首领。从不失手的峰,竟然受了伤,是那个人救了他。
他,一步步赢得了峰的信任,也一点点走近了她的心。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中除了服从和杀戮,还可以有爱和更多平淡的快乐。
他教会了梅很多,不同于峰历来的训练和教导,她有了许多前所未有的体悟,让她在每次接受任务时,有了许多多余的想法。
最终,也是他,教会了梅:背叛。
03
原来,他是个卧底。他是为瓦解所谓的邪恶组织而来。
恨极的梅,拼死相搏。可紧要关头,他却又背叛了自己的信念,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梅的子弹,掩护负伤的峰逃离。
那一刻,他胸口喷薄而出的鲜血,很快将梅也染成了一个血人。
欲哭无泪的梅,只见他喘息着说了“不悔”,然后永远地,闭上了那双含笑的眼。
任凭峰如何发狂发狠,阻止梅离开,梅依然在一个无星无月的晚上,悄无声息地远离了峰,和他残余的暗夜组织。
她永远记得,有人曾经笑着说:“象你这样美好的女子,应该从平淡的生活中,感受快乐。不该总让双手沾染血腥。尽管,有些人确实该杀。”
她离开时,Lisa刚满18,却是她和峰一手训练出来的搏杀高手。
只是他们都有意避免让她出任务,她希望能有一个单纯些的妹妹,不必如她一般身不由己,满身杀孽。
她说过会带她离开,只是Lisa一直执意不肯,她说要成为另一个魅狐。
两年过去了,她应该已成为一个出色的杀手了吧。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已经成了她的目标。
望着胸口突然多出的一枚泛着冷光的钢刺,还有闪身退后的娇艳女子,梅双手捂住伤处,苦笑着叹息。
“这,就是你送姐姐的见面礼?为什么一一”
她软倒在地,渐渐恍惚。身体的温度,似乎随着血流,一点点冷却,冰寒彻骨。
耳边,是lisa似慌乱又似得意的呼唤。眼前闪动的,却是一张娇柔童稚的小脸。
04
那时候,姐妹俩流落街头,梅一直牵着她的小手,把她护在身后。
小小的她,总是怯生生地,紧紧攥住梅的手,一声声地唤着姐姐。全没了父母在世时,小公主似的刁蛮霸道。
是的,lisa是她的妹妹,却不是亲的。她是孤儿,是养父母领养的孩子。
6岁的她,告别了阴郁的孤儿院,也告别了和她相伴一年的小哥哥。她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新家。也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倔强又孤独的小男孩。
养父母的家境富裕,初出孤儿院的梅,如同一步踏进了天堂。年幼的她,不善于表达,却懂得藏起自己的不安,努力用乖巧的表现,赢得父母的关注。
她的早慧和懂事,让父母很欣慰。她享受了一年多的亲情和爱护,直到妹妹Lisa的降生。
多了一个粉团团的小妹妹,她和父母一样开心。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母亲的心思全部转移到妹妹的身上。
日渐的冷落和不经意的挑剔,让敏感的梅终于想起,自己原来不过是个养女。
小小年纪,见惯冷暖炎凉,她的不适很快调整。在养母的冷脸和不屑下,她沉默地做好自己的事,帮着料理家事。照顾妹妹,轮不到她插手。
养母不是个恶毒的女人,但亲疏有别,她还是成了灰姑娘。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妹妹,从懂事起,就学会了趾高气扬,人前人后的使唤她,捉弄她。
也不是真的躲不开。只是看到小妹妹的天真得意,看到养母宠溺满足的笑脸,她觉得没什么不能忍。
是养父母给了她新生,给了她读书上进的机会,更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
只是,这一切,在她12岁那年,在一片哭闹和嘈杂中,戛然而止。
养父被人设计,包养的情妇卷了大笔的资金和公司资源,消失不见。客户流失,债主上门,养母气怒攻心,出了车祸。
走投无路的养父,愧悔交加,直接冲出车祸现场,跳河身亡。
05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甚至没有一句遗言。两个年幼的孩子,还没从父母双亡的打击中明白过来,已经被送到了北方的表亲家。
房子没了,家也没了。
梅,又成了孤儿,并且还牵着另一个稚气任性的孤儿。
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在陌生的地方,六岁的妹妹,终于收敛了幼稚的撒泼嚎哭。
她开始瑟缩在梅身后,眨着小鹿般湿漉漉的泪眼,偷偷打量面色阴沉的表婶。
表叔脾气暴躁,幸好常常出门,半夜三更才回。梅很快知道,他是赌钱去了。
那对夫妻没有孩子,一个好赌成性,一个好吃懒做。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简直就是累赘。
要不是为了那个死鬼嫂子的车祸赔偿,他们根本不会收留两个小丫头片子。况且大的那个,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新家的日子,有些难熬。
白天,梅帮着烧饭洗衣打扫,被使唤得团团转。妹妹像个小尾巴,也跟着团团转。
晚上,两个孩子挤在一张门板搭的小床上。半夜里,妹妹在睡梦中哭喊妈妈的声音,总是让梅突然惊醒,捂住她的嘴,半搂着她,轻轻拍哄。
她开始失眠,开始茫然。寒假早已过去,她却回不去学校了。她才十二岁,要怎样,才能照顾好妹妹。
她知道,那两个不是好人。她不怕挨打受骂,不管日子多苦,只要有个安定的家,可以让妹妹不会害怕偷哭的家。
直到有天夜里,起床小解的梅,无意听了那两人的对话。
难怪,这几天他们那么开心,谁都没发脾气。原来,他们拿到了养母的保险赔偿。可他们却商量,要把俩孩子卖到山里,反正钱到手了。
回到小房间,梅的身子,一直在颤抖。是气的,也是吓的。她紧紧搂着妹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妹妹蜷在她怀里,小小的身子,软软的。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偶尔砸吧砸吧嘴,然后嘴角上翘。安静的面容,就像画中的天使。
06
第二天上午,这对夫妻,难得出去请人吃大餐。
梅,溜到主卧,从床底翻出了那女人私藏的几百块钱,带上一早收拾好的简易物品,拉着妹妹,悄悄离开了这个家。
妹妹很开心,好久没人带她游玩了。
梅不敢坐火车,她没有身份证。
她买了去南方的车票,她要转车回原来的都市校园,找那个像妈妈一样的班主任,求她帮忙照顾妹妹。
路上,遇到连环车祸,堵了近两个小时,没赶上转车,包也差点被抢。在车站,进了趟洗手间,却听到孩子呜呜的哭喊声。
乖乖站在门外的妹妹,真的不见了。
心慌意乱的梅,拼命追了出去。天已黑了,外面的人不多。一个中年妇女,抱着扭动挣扎的妹妹,正要出站。
梅一边呼救,一边冲了上去,又踢又咬。
女人身高体壮,抬手扇了梅一个耳光,大声骂:“死丫头,自己逃学,还带妹妹出来疯玩。这么晚,都不知道回家。快跟妈回去!”
眼见着,几个人影散了开去,不管她怎么尖叫否认。她的身子踉跄着被拖了出去,被女人勒住的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出了这个站,更没人会相信她们。
07
她不顾脚下的台阶,一头撞向女人肥硕的乳房,转脸,一口咬住了抱孩子的那只手。
女人立刻疼得甩开膀子,妹妹连滚带爬,躲到了一旁。
梅被甩得跪倒在地,满嘴是血,就是不松口。顾不上被揪住的头发,松开的手,拼命地挠上了女人扭曲的脸。
女人嚎叫着,揪落她一把头发。
梅闷哼一声,松口,用力吐出了一块血淋淋的皮肉。满脸血痕的女人,有点懵。她惨叫着,捂住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背。
眼前这个瘦长的女孩,头皮沁血,唇角鲜血淋漓,黑漆漆的眼睛,恶狠狠地死盯着自己。这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女孩瞪着她,缓缓起身,裤子破了两道缝,两只膝盖处都染红了。
“死女人,坏女人,敢拐我妹妹,咬不死你!”
梅,一把拉过妹妹,紧紧搂在臂弯,一边往站里退。
女人疼得哆嗦,恼怒地纠结。这次看走眼了,难得落单,以为俩毛孩子,手到擒来,啥手段都没顾得上用。
这丫头片子太狠了,放弃又不甘心。好在这个时候,没多少爱管闲事的人。
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丫头身后。胖女人的眼里闪过惊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一直在看?
那人,冲她挥了个手势,女人敬畏低头,僵直身子,转身飞快离去。
梅,有些疑惑,终于松了口气。倚着墙,细细检查妹妹嫩白手腕上的指痕。还好。
起身,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头,正看着她笑,脸上微微起了些褶子。伸手,递过一张纸巾。
梅,连忙擦擦嘴,拉起妹妹往里走,还用礼貌的笑脸,隐藏住自己的紧张。
不管他是路过,还是想帮她,总之,那个女人已走了。她想回到人多的地方,熬过一夜。
才走了几步,她的眼前一黑,立时没了知觉。
08
再醒来,已是身不由己。一个弱小无依的女孩,带着一个懵懂稚气的小娃娃,从此挣扎在晦暗苦涩的世界。
是那个老头劈昏了她,将两姐妹带到了暗黑的深渊。他,是道上人人敬畏的神偷,看中了她的狠劲和资质。
这老头也算是个高人,不会轻易把孩子弄残。他要的不是乞儿,不是小偷,而是小神偷。但是,苦头却是持续不断的。
为了妹妹少受点委屈,她努力配合老头的非人训练。反正,也没有家了。
本来就是个孤儿,她认命了。可是,命运偏偏不肯放过她。
没多久,一个神秘人突然造访,要在老头这里,选几个孩子带走。最拼最刻苦的梅,首当其冲。
老头,其实有点舍不得放。毕竟这个孩子,不但坚毅,而且灵气十足。神秘人虽是他的老朋友,可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冷血领袖。
他忍不住,悄悄地吩咐了几句。年纪大了,心有些软。
谁也没想到,梅竟然求到了那人面前。她要给妹妹求一份安稳,她会卖命做事,不然宁可自残,宁可死。那人毫不动容,举枪指着她。
她面无人色,抖得象打摆子。浑身都汗湿了,却咬着牙硬撑。她不能让幼小的妹妹,也成为苦海飘萍。那对父母,曾经给过她一个温暖的家。
那人原本可以有千般手段,逼她就范,最终却默许了这个胆色过人的女孩。
也许是那个娇小天真的妹妹,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多年前倒在血泊里的小姑娘。
几年以后,梅知道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头领,原是某国退役特工。遭遇家破人亡的不公待遇之后,他心性大变,成立了专门以暴制暴的暗夜组织。
从最开始的黑暗裁决,渐渐发展成黑吃黑的刺杀集团。组织中的制度,也越来越残酷森严。
当然,那个时候,她不清楚。其后巧遇的峰,也不清楚。他们以为,自己是小说中替天行道的蒙面侠。
峰,就是孤儿院那个失散的小哥哥。再遇到时,她已经不敢认,小男孩变成了挺拔健硕的少年,气质冷酷桀骜。
正是那种藏在骨子里的野性不驯,让四处搜刮幼苗的杀手头子,一眼相中,领养出国。
是峰,先认出了梅。刚刚发育的女孩,个子虽高,面容变化却不大。
只是那时,梅正被魔鬼训练折磨得,死去活来。不仅流汗流泪,更多的是流血。虽不及故事中那般残忍,却也是会出人命的程度。
只有想到妹妹,她才强忍着一口气,拼杀到底。如果不是及时相认,她恐怕已经被峰训残了。
09
峰,一直没有朋友。除了在孤儿院,和她曾经相依为命,一起偷吃、一起打架。他们,骨子里都是不肯低头的人。
那时,他已经开始接任务。正是因为他的出色,后来他才一步步爬上了巅峰。他极其冷酷,对梅也一直冷冷的。但终究有些不同,甚至会越来越多地,对她显露暴躁本性。
他依然,是孤独的。有了幼时的那段日子,他会在适当的时候,护着她,教给她更多刺杀技能和生存之道。她学得很快,她的聪慧和坚忍,令竞争者咬牙嫉恨。
她出道之后,很快就混出了名气。魅狐和雷豹, 他们联手,所向披靡,再艰险的任务,都是完美收工。
妹妹,也被接到了身边,参加特殊训练,用来控制锋芒毕露的梅。
除了代号,她们还有了英文名,May和Lisa,峰少身边的姐妹花。
神秘人越加神秘,隐于幕后,更多的事务转移给了峰。只要忠于组织,峰少的地位就无人能撼。小规模的内部火拼,他处理得干净利落。
相处多年的默契,梅能感觉到,峰的霸道,和那份似有若无的温情。只是彼此一直没有去说破,优秀的杀手,都是孤独而自制的。
这世上,唯一让梅不设防的,只有妹妹。
杀手窝里长成的Lisa,依然保持着一份少女的天真柔美。峰,待她也是不同的。她是组织里稀有的一朵娇花,很有人缘。
峰和梅却不能,陷得越深,了解越多,梅和峰的分歧便越大。
挑战、厮杀之间的刺激,金钱、权力带来的快感,让峰深深沉迷。尽管他并不完全认同,组织的处事理念。但他并不愿改变太多,他同样渴望扩张势力。
养父老了,未来是他的天下。他需要帮手。
真正的裂缝,便是从那个眼底带笑的混血神探出现开始。
那人同样出众的能力才识,还有难得的温暖气质,不由自主地吸引着峰和梅。
一边抗拒,一边靠近。峰,并不是天生的冷血。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渐浓,峰的烦躁日盛,连梅也无法安抚。
唯有Lisa甜美的笑容,才能让峰变得冷静。他们之间,有着另一份不同于梅的默契。
原来,是为了峰。到底是自己的疏忽,忘记自己单纯无忧的小妹妹,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10
梅,并没有完全陷入昏迷。她听到Lisa低声的哭喊和啜泣,知道自己双手被反绑着,侧躺在那辆高级跑车的皮质座椅上,伤口得到了专业的包扎。
车正在疾驰,却平稳得让她想睡。
杀手的本能,让她在遭遇任何袭击时,都竭力保持一份清醒和冷静。她轻触手上那枚不起眼的戒指,那里面有两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只要扎入皮肤,便能瞬间致幻。
这两年,生活平淡。身边的同事,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存在感不强的平庸女人,颈间的挂件、头上的发卡,以及包包里的零碎 ,随时都能组装出好几种致命的迷你工具。
逃亡在外,她终究还是心有余悸的。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没想到,竟是自己拼尽全力也想保护的小妹妹。
到底是杀手窝里,养出来的孩子。为了一个男人,她竟是恨到要亲手杀了姐姐么。
车子在一处悄无人息的地方,停了下来。黑暗中,梅被Lisa拖下了车。她感觉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她没有睁眼,继续听着身边的动静。
“姐姐,请原谅我,我真的不想杀你。”是Lisa,在小声啜泣。
曾经张牙舞爪的任性,被她藏得那么好。如今她还是冲动了吧。现在是要带她回去么?
梅内心轻叹,终归还是个孩子,是自己没有照料好她。也许,是时候回去了,给峰一个交代。
“可是姐姐,我必须杀了你。你不死,峰少不会放过你。”她哭得很伤心。
“姐姐,今夜我必须杀了你。人死了,才能彻底消失。他才会真的忘了你。”她的音量转高。
梅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睁开眼,想问问她,是否还记得过去相依为命的日子。她低呼出声,Lisa一下子瞪圆了泪眼,反身跑了出去,咣当一下子反锁了大门。
这是间脏乱狭窄的老式出租屋,有潮湿霉臭的气息,还有,煤气外泄的异味。身侧,有几个倾倒的汽油桶。还有一只黑色的新手机。
梅瞳孔骤缩,挣扎起身向前,鼻端煤气味更浓,耳边听到嘶嘶声响。
“杀了姐姐还不够,竟然要毁尸灭迹。小妹,你好狠。不愧是杀手窝里出来的狼崽子。”
她费力试图解开绳结,用力撞门怒喝,门外传来Lisa犹如幽灵般的啼哭 :“姐姐,不要怪我。我一直那么喜欢你和峰哥。是你丢下了我们,峰哥却只想着你。是你早就不要我了,现在,Lisa也不需要姐姐了。”
“姐姐,你走好,来世再见!”门外大哭的声音,渐渐走远。梅听见地上那只手机忽然响起。
“你是我的姐妹,你是我的baby。”她原本昏眩的脑子里,轰得一声,竟是分不清此身何处。
那么多凶险绝境,都有惊无险。这一次,终究逃不过了吗?
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她,却是背负着那人的性命和祝福,想要好好地活着,干干净净地活着。
这世上,有人愿你生,有人要你死。并不需要太多理由。无关亲情,无关爱情,只在于人心。再多的温暖,也捂不干一颗扭曲潮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