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时已过八点,伴随着将要迟到的焦急拉开窗帘,发现屋外已经洁白一片,空中的飘雪还在朔朔的落到地上。
银装素裹这个词一直带着种不知所谓的喜悦感,好像下雪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一样;明明雪花包裹着空气和云朵里的无数灰尘,却偏要把它比作衣服,即便这件衣服真的纯洁无瑕,那纯净之下埋藏的也不过是浑浊的泥土,把本可以挥散的肮脏和污秽死死抓在身体里发酵,待积雪融化之时再一股脑地渗进地里;每念及此,我就会对雪产生一种避之不及的厌恶。
记得儿时读咏雪这个故事的时候,长辈说,撒盐空中的比喻远不如柳絮因风而起好,彼时虽不以为然,不过由于言辞匮乏难以解释,便没有多言,之后的数次雪天,总会想起这件事;我还是更喜欢撒盐这个比喻,虽然意向不够优雅,但盐起码是干干净净的东西,提起柳絮,印象一直是初春温度回升,衣物还未及时褪去,稍有动作身体便蒙上一层细汗,这时漫天飞舞的柳絮就会迫不及待的黏在暴露的每一寸皮肤之上,引起阵阵难缠的瘙痒;至于人们常说的鹅毛大雪,就更加不爱了,谈到鹅毛,脑海中总会浮现一堆沾着血污和泥渍的羽毛,散发着强烈的鹅骚味,如果天气炎热,周围飘摇的绿头苍蝇也会让人阵阵反胃。
我想,如果天上真的下柳絮或者鹅毛,那我肯定会崩溃。
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动的人,但也绝不是个好静的人,以前的朋友一看到下雪就要去打雪仗,我碍于自己小时候一到冬天就长满冻疮的手,基本从不参与,他们名之的快乐我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在少的可怜的两次玩雪中,记得的只有刺骨的寒冷和之后肿的弯不下来的手指,尤其当某位把雪球塞进我脖子的时候,那让人激灵的潮湿感直到今天想起还是会肩膀一缩。
随着年岁渐长,除了简单的对雪不喜之外,其实并未生出多余的观感,琐碎的事情总是搅扰着我,让我无暇他顾,但是近两三年,事情仿佛又开始有一些不同。
《雪赋》中言: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褥。燎熏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之后又有:曲既扬兮酒既陈,朱颜兮思自亲。愿低帷以昵枕,念解而褫绅。乍一想,这大概是雪日里最让人心醉的事了,隔开外面冰冷、苍白而又纷繁的世界,蜷缩在缱绻的暖气里,哑黄色的灯火在劣质的白釉酒杯上凝成一个光点,身旁咫尺之遥的人轮廓也变得模糊,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就像纵使前路漫长而且飘摇,可你知道你所爱的、想要的,必定会在那里。
有人喜欢悲剧,我也曾是其中一员,把美妙的东西在眼前毁掉往往会给人一种异样的快感和满足;但当某天,我突然发现现实生活本就是一场悲剧,一场逃脱命运而不得的悲剧之时,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便猛烈的喷涌出来,再难收拾,对悲剧的喜爱也顷刻间化为虚无;所以之后的诗句我万般不愿再看,不愿再提。
我本以为生活好似大地一般,是亘古不变的,而命运如雪,即使暂时改变了大地,也不过转瞬即逝,掀不起风浪;后来感到自己错了,昙花一现的是生活,命运才是永恒且不能摆脱的束缚;到了现在,我觉得二者都不是稳固的,世间也没有什么是稳固的,一如佛家所言:凡有所相,皆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