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回
六年后,月儿第一次回到这里,站在昌平中学的操场上,她的心被校园的晚风吹皱了。这个她只呆过一年的地方,不能算作母校,却刻着她青葱岁月里最难忘的记忆。
尘封已久的往事悄悄地从记忆里爬了出来,一个身材修长俊眼修眉的青年浮现在眼前……
初遇
被班主任指定坐到小伟身边时,月儿才第一次注意到小伟,她暗自叹道:“我班竟有般帅哥儿,我怎么没发现呢?”
她一边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小伟,一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那个惊艳了她的眼球的帅哥却一直旁若无人,只一味埋头做题,连句礼貌的搭讪话都没有。
最可气的是,此后的一个月,小伟几乎没有主动跟月儿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瞧。
不搭理我,我才不惧呢!虽然来这个班借读才两个多月,可是月儿已经交了一批死党。一到下课总会有人围着她说东道西,纵使帅哥不搭理她,她一点儿不会觉得空虚寂寞冷。
那时的月儿伶牙俐齿,妙语连珠。走到哪里,哪里都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对于那个对她从不感冒的同桌,月儿也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每回小伟要从她的旁边回到里边他自己的座位上时,月儿就故意在抽屉里东翻西找,磨磨蹭蹭,让他等候很久才像一个优雅而高贵的公主一样缓缓站起来。
谁让你小子总是傲气十足鼻孔朝天呢!哼哼,本姑娘就是要杀杀你的威风。
不理姑奶奶也就算了,连同学们借个小刀、尺子、圆珠笔之类的东西,你都小气得说没有。
明明我看见你抽屉里那些文具一应俱全,怎么能舔着脸说没有?
月儿最见不得男人小里小气,于是更加愤愤不平,这样小气的男人,不修理你修理谁?
为了跟这个小气男生对阵,月儿特意买了一堆小刀、尺子、圆珠笔,特意借给那些从他这里没有借到东西的同学。
那个时候月儿以为他们将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坚冰消融
元宵节放假,远方的姑姑回来,给月儿买了一件漂亮的风衣,亮丽的红,穿上它,月儿的脸上如涂了胭脂一样俏丽。开学返校前,月儿喜滋滋地穿上这件新衣,又飞速地洗完头发,用毛巾擦到半干,没有像以往那样盘起来,就顶着一头飘逸的长发进教室了。
尽管复习班的同学已经养成了一入班就专心学习的好习惯,可是月儿一进来,还是引起了几声尖叫。
大家似乎第一次发现月儿的头发乌黑如墨,闪着青春的亮泽,那乌黑的头发竟然长及腰际,如瀑布一般顺月儿的脊背而下,再加那火红的风衣,完全就是一个崭新的、漂亮绝伦的月儿啊!
更多的人抬起头来,竟是一片喝彩声。月儿红着脸坐回座位,感觉同桌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样子有些呆傻。她的脸更红了。
上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借你的作文书看看,好吗?”
这突然的求借,让月儿感到分外吃惊,这个榆木疙瘩是在对她说话么?
他们在坐在靠墙的第一桌,不用想,这求借声也是发送给她的。
她缓慢地掏出自己的作文书,递了过去,有些不情不愿。
此后的日子,小伟似乎常常跟她借各种笔记来看,在这一借一还中,过往的硝烟似乎渐渐淡去。
情愫暗生
第二学期第一次周测下来,月儿拿着写着86分的数学试卷,无语长叹。
身边的小伟正盯着自己写着58分的英语试卷沉思,听到月儿的长叹声,不由转过脸来。
“从今天起,我们交换辅导,好不好?”
月儿瞬间明白了小伟的意图。
小伟数学135,月儿英语138,他俩可不是成立互助社的最佳人选么?
此后的两个多月,晚自习后的一个小时,月儿和小伟就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交换辅导。小伟的数学思维当真了得,月儿半个小时解不出的难题,小伟用几分钟就解出来了,而且还会归纳总结,给月儿提供一类题的思路。
可月儿教小伟英语时,却不是那么顺畅,明明已经讲清楚的知识点,可是小伟使用的时候,却还是张冠李戴、错误百出,气得月儿粉眼圆睁,香汗微出,不由地出言抢白他,而他总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憨笑不语。
日子在紧张的拼搏中一天天减少,有一天学习任务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月儿突然问道:
“感觉你也不高傲啊,为什么刚开始的一个月,对我一直都不理不睬呢?”
“因为我觉得你不漂亮啊!”他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丑姑娘连做你的同桌的资格都没有么?”
月儿有些愤愤然,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一模考试,月儿的数学成绩竟破天荒头一遭突破了110分,数学老师和班主任都瞪大了眼睛。同学们也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此后班里笼罩着更紧张的气氛,连下课时有事相商,大家都是“不敢高声语”,拿东西都轻拿轻放,生怕弄出一丝的声响。月儿和小伟的互助社以更紧密的合作和督促在继续,一切仿佛还是过去的样子。但似乎又不是原来的样子。
紧张的气氛似乎在他们这个角落更浓一些。
“借你的小刀用用好吗?”
虽然月儿很利索地递给了他,但是嘴上却没忘了补一句:
“你该向漂亮姑娘借去,人家的刀那才叫锋利!”
小伟给月儿讲题,只讲几句月儿就立刻透彻领悟了,小伟便夸月儿有灵气,月儿虽然有些自鸣得意,但是没忘了“谦虚”几句:
“可惜人长得不漂亮,长得漂亮些那才叫有灵气呢?”
月儿辅导小伟英语,语法讲得比英语老师还细,小伟向月儿投去了感激的一撇,可是却迎来了月儿嘲讽的目光:
“哎,要是让漂亮女孩来教你,效果比这还会好几倍呢?”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窃窃私语。
生活的湖面虽然飘过来一些浪花,但是原先的平静并没有被打破。
相遇原来为别离
学校让上交一张照片,可是月儿偏偏忘了拿。月儿的家虽然不远,可是家与学校之间却有一大块儿庄稼地,一个女孩子走这样的路是很危险的,班主任于是派小伟陪月儿一起回家,小伟骑着车子载着月儿,走过了最难走的一截路,抬起一只手擦擦额上的汗,似乎长吁了一口气:
“你们这条路真是难走。”
“人长得不漂亮,回家的路自然也要难走一些。”
车闸忽然刹住,小伟双脚着地,停了下来。
月儿吃了一惊,呆呆着看着剑眉星目的小伟,似乎想看穿他的心事。
“月儿,不要纠缠在那个话题上了,好吗?月儿,你不会知道,这段日子我的心里一直在经受着怎样的挣扎,其实……,有很多话,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给我时间,好吗?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把我心里最隐秘的一个角落展示给你,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等我,好么?”
月儿凝视着小伟的充满渴求的眼,那里似乎有火苗在闪,月儿能感觉到那里有沸腾的热气,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到复习冲刺阶段了,需要探讨的东西逐渐减少,自由学习时间日益增多,月儿和小伟越来越很少见面了。
学校专门给高三年级配备了两个宽敞的阶梯教室,允许他们在本班教室和阶梯教室之间做自由选择。
于是月儿在本班教室时,小伟就呆在阶梯教室。小伟在本班教室时,月儿就呆在阶梯教室。两个人似乎在刻意保持着没有交集的生活。在食堂吃饭,在路上遇见,两个人都淡淡一笑,似羞红了脸,片刻对视,便慌张避开。
只是月儿的状态明显不佳,在以往学习状态最佳的时间段,都常有心绪不宁的现象。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近乎一个礼拜,有一天月儿走进教室,打开自己的笔记本,里边竟掉出一页纸来,翻开一看,是鲁迅《伤逝》里的一句话:
“这才觉得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她早已什么书也不看,已不知道人的生活的第一着是生存,向着这求生的道路,是必须携手同行,或奋身孤往的了。”
“第一着是生存”,这几个字刺痛了她。是啊,这是最真实的现实,最现实的人生。读着这些话,月儿的眼泪漱漱而落。她不由想起妈妈佝偻的身躯,劳碌的一生,想起妈妈东挪西借给她凑齐的复读费。
这字的笔记,月儿是非常熟悉的。她瞬间就明白了写这段话给她的人想传达怎样的深意。作为失败过一次重新回来拼杀的高四生,在征战的号角快要吹响的倒计时阶段,她和他都没有资格“只为爱”“把别的人生的要义疏忽了”。
月儿把那张纸条夹在了日记本的封皮里,迅速拿起了书,头深埋了下去。
黑色七月,考场拼杀。半月后,成绩揭晓,月儿如愿考上了本市一所有名的大学,而小伟却以5分之差再一次落榜了。
月儿本想见小伟一面,可是她竟然不知道小伟的家在哪里,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后来听同学说,小伟家住在偏远的农村,父母常年有病,只有姐姐供他上学,为了珍惜这难得的学习机会,小伟复读时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对身外事全不关心,可是奋斗了半天最后还是落榜了。同学的语气流露出浓浓的惋惜,而月儿不知不觉已满眼是泪了。
能打听出的只有这些了。
五年后,月儿大婚,婚前一周,月儿收到了一封信,来自兰州某部队。信的封面赫然写着:李小伟。
月儿眼前又浮现出那年的高考成绩,上边赫然写着:数学135。
看着那熟悉的高四班的班牌,月儿悄悄地在心里说:
“小伟,在生命最酸涩的季节,谢谢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