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接过自行车说:“别送了!你快回去吧?”
鹿帆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你还有话要说?”鸣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没……没有!路上多加小心。”昏黄的路灯下,鸣沙只听到了鹿帆颤抖的声音,没能发现他的面红耳赤。
鸣沙骑上自行车离去。鹿帆没有回学校,他依然站在路灯下,目送着鸣沙。鹿帆后悔了,心里想着“刚刚为什么不说出来呢?”看着鸣沙一点一点地远去,鹿帆心中的懊悔一分一分地积聚。鹿帆突然想追上去。一辆三轮车遮住了自己的视线,鸣沙不见了!鹿帆终于忍不住了,立刻打电话给鸣沙。
“喂!怎么了?”鸣沙问。
这一次鹿帆比刚才还要激动,“喂!你——你还——你还欠我一个拥抱!”鹿帆大声地喊了出来,大汗淋漓,即使深秋的夜晚已凉意逼人。
“嗯!我答应你,等你考上大学!”鸣沙顿了下,接着说“快回去上课吧?外面太冷了!”
相遇
那年秋季,鹿帆读初二。
有一天,班主任与一个女生一同进班。只见那女生身着黑色毛衣,下穿灰色牛仔,秀发飘飘,高挑的身材。她走得紧,鹿帆没能看清面容。
班主任给她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从此就是这个班里的一分子了。那时的鹿帆,还很羞涩。平日里只和男生还有几个早先认识的女生交谈,没有和鸣沙说过一句话。
大概那个年龄段的男生女生都是如此。
直到鹿帆生日的那一天,玩得好的几个朋友兑钱买了一个生日蛋糕。晚自习结束,老师离开、同学也散尽,几个人就把藏好的生日蛋糕拿出来,在教室里偷偷摸摸地点着蜡烛,小声地唱起了“嗨陪波斯滴涂油……”
突然,教室的门被推开,有个人说“老师来了!”于是,大家就不约而同地贡献了一口气,把刚刚点着的蜡烛吹灭了。
“谁在里面?”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传过来。
原来是鸣沙,不是老师。大家埋怨起来,刚才是谁喊的“老师来了”,互相审问,没有人承认。这时鸣沙笑了起来,说她只是回来拿件东西,不用害怕。
鹿帆邀请鸣沙加入进来,她没有拒绝。他们又重新点燃蜡烛,鸣沙站在鹿帆对面,这是鹿帆第一次和鸣沙面对面站在一起,他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又慌忙地转向了蜡烛,鹿帆的脸很烫很烫。
蛋糕吃到一半,有人突然把蛋糕涂在了鹿帆的鼻子上,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大家互相追逐,竞相涂抹。教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每一个人都在尽情地笑,完全忘了第二天的月考。
有人要把奶油涂到鸣沙的脸上,鹿帆立即追上去挡在了鸣沙前面,先一步给那个人抹了个花脸。
那一晚,大家鼻孔里,眼镜上,额头还有耳朵里都是奶油,唯独鸣沙脸上还像刚进来一样清爽,一尘不染。
直到宿舍临近熄灯,大家才肯回去。鸣沙走在鹿帆前面,忽然回头说“刚才,谢谢你,生日快乐。”然后跑回了女生宿舍。
在鹿帆的心里,这是特别的一天,一个特别的生日。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她原来不叫“鸣沙”
升入初三,两人没有被分到同一个班。鹿帆在三班,鸣沙在六班,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他们平常很少见面,但每次见面都会给对方一个微笑。虽是微笑,但在俩人心里掀起的波澜并不微小。
鹿帆不见鸣沙的时候,就开始想念鸣沙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想念鸣沙给自己的每一个微笑。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鹿帆隔三差五地去楼下找鸣沙,聊聊学习的进度、考试的难易、课堂上的老师、课下的嬉笑、餐厅的饭菜、宿舍的卫生。而这交流的一切,都会被鹿帆收藏在日记里。
鹿帆喜欢写日记,他把自己每天的所见所闻所想,都写到日记里。日记里记录了他和她之间的每一个交集。
有一天,鹿帆在写日记时,突然忘记了她的名字。这让鹿帆十分难过,他那么地喜欢她,怎么会把她的名字给忘记了呢?
终于,鹿帆记起来了!她叫文青。鹿帆担心再次忘记,就自己给文青起了个名字叫“鸣沙”(名啥)。
后来在一篇文章中,鹿帆发现中国某个沙漠里有个地方叫“鸣沙山”,据说那里的沙子会发出动听的声音来,这让鹿帆兴奋不已,他以为这是天意。
从那以后,日记里再没有“文青”这个人,只有“鸣沙”。有时也会写成MS。每次写下“鸣沙”两个字,他心里都是暖暖的。
醋,不仅酸,还苦
终于有一天,鹿帆的心里起了一阵风。
鹿帆听其他同学说,鸣沙好像和A同学在谈恋爱,两人走得可近了。还没弄清事情是否属实,鹿帆顿时就像吃了一块很硬很硬的食物而没有消化一样,十分难受,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决定不再关注鸣沙,不想她、不念她,他要专心学习。但是他做不到这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见面不再打招呼。
一天傍晚,两人在楼道里相遇。鸣沙一如既往地给鹿帆一个天使一般的微笑,鹿帆却狠心地低下头,不看鸣沙一眼。而鹿帆在低头的那一瞬,自己的心也撕裂般的痛。
晚自习,学校停电。学生们不用上课,就开始各班乱串,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心里一直翻滚着的鹿帆也按耐不住了,他后悔了!后悔那样对鸣沙,他本来如此的喜欢她。
鹿帆也走出教室,刚出门,正好撞见鸣沙。鹿帆的心里既惊讶又惊喜,还没等回过神来,鸣沙就塞给鹿帆一个纸条,跑下了楼。
鹿帆激动不已,赶忙回到座位,借同学的烛光读完了纸条上的内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样对我,
你对我的漠视真地让我很难过,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希望你也是。
——文青”
鹿帆读完后,立刻又回了一张小纸条,托一个好朋友交给鸣沙。主动承认了错误,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
两人又重归于好,以后的关系依然很微妙,但大家都不说破。
中招越来越近,鹿帆没有充裕的时间来写日记,只能回宿舍熬夜完成。鹿帆打主意让鸣沙帮她写,鸣沙很高兴地答应了。
鸣沙看完了鹿帆之前的日记。她在日记里的末尾写下:鸣沙很喜欢这个名字。
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几个月的紧张复习后,中招考试如期而至。
鸣沙考试前忧心忡忡,鹿帆说不用担心,他会帮助她。结果考试最后那天的下午,鹿帆也变得紧张起来,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走出考场后,鹿帆在路上遇见鸣沙。鸣沙依然面带桃花,笑着对鹿帆说:“刚刚英语考试,我拿着你的照片一直看,忘记了做题,监考老师一直看我。”鸣沙没有怪鹿帆,鹿帆反而更加地自责,怪自己没有帮到鸣沙。
鹿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两人沿街慢慢地走。
暑假过后,鹿帆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和刚刚毕业的初中是同一所学校,学费全免。而鸣沙,中招考试失利,家人为她选择了医专这条路,学费颇高。
鸣沙还没开学,鹿帆已经体会了一个月的高中生活。鸣沙说在她走之前,她想再和鹿帆见一面。
一天傍晚,鸣沙骑着自行车来到这所她不能再熟悉的学校。
两人一起伴着夕阳,在操场上散步,回忆曾经在操场里上体育课时发生的各种趣事;站在看台上,眺望那天最后的一缕阳光;经过教室,回忆两人在拐角处的每一次相遇。
路灯亮了,鸣沙说她该回去了。知道鸣沙的生日将近,鹿帆准备了一个水杯,在杯子外面打印了三张照片,两张鹿帆,一张鸣沙。照片只会在杯中盛满热水的时候才会显现。鸣沙从包中掏出一个布偶,貌似是灰太狼的儿子,小灰。送给鹿帆,以作留念。
路灯下,鹿帆骑上鸣沙的自行车载着她,送她到路口。鸣沙紧紧抓住鹿帆的衣角。
鸣沙笑着问鹿帆“你不会骑自行车吗?怎么骑这么慢呀?”
鹿帆没有理会,继续慢慢地骑。鸣沙不知道,鹿帆只是想和她多呆一会儿。
到了路口,鸣沙接过自行车说:“别送了!你快回去吧?”
……
从此,鹿帆在县城读高中,鸣沙到省城念医专。彼此想念,而难以相见。
时间流淌,冲刷你和我
鸣沙提前过上了大学生般的日子,而鹿帆还在高中题海里苦苦挣扎。两人通过QQ偶有交流,也只是浅浅地寒暄几句,都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些什么。
在不同的城市,过着两种完全迥异的生活,发生不同的故事,怀着不一样的心情。
两人慢慢习惯了新的生活。
后来,鹿帆在QQ空间里发现鸣沙和一个男生关系不同寻常。他没有问鸣沙那个男生是谁,鸣沙也不曾提起。
那些天,鹿帆白天上课走神,夜晚睡觉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繁重的作业和频繁的考试,让他的日记从一天一记到一周一写,最后竟然一月还不光顾一回。所有的思念和愁苦,都要一个人慢慢地消化。
尽管如此,鹿帆还是想念着鸣沙。鹿帆开始喜欢上生物课,每次上生物课、做生物试题,都会遇到一个名词——MS培养基。
鹿帆见此,依然很兴奋,就像当初在短文里发现“鸣沙山”一样激动不已。鹿帆对这个词很敏感,马上就想到了鸣沙,然后对着“MS培养基”看上一分钟,才肯往下看。
鹿帆就这样,想念着MS,一直到他读了大学。
我还欠你一个拥抱
鹿帆考上了大学,但不在省城。
第五年,鸣沙专升本,又去了另一个城市。
大学期间,这两个城市,鹿帆都有驻足,但想到鸣沙已有男朋友,就打消了见面的念头。不相见,不联系,但唯独不能不念。
大四那年,鹿帆到南方某工厂实习。同年,鸣沙结婚,结婚的前一天晚上,鹿帆在厂里加班。
那一晚,鹿帆操作的机器出现故障,鹿帆不幸去世。
那一晚,鸣沙拿起手机给鹿帆发了一条短信:我还欠你一个拥抱。
后来,每当有人问我,“不曾牵过手的爱情算爱情吗?”
我都会想起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