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从医院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两点多了,尹君还没有睡觉,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怎么能睡得着?常乐进家简单洗漱一下就扑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全程就只和尹君说了一句话,“妈妈,快去睡吧!”。
尹君紧随儿子从客厅跟到洗手间再跟到卧室也没有插上一句话,看着儿子低落疲惫的情绪,她终究还是没忍心开口追问 ,只等儿子睡一觉再说了。
夜越深越重,黎明前的黑暗像要把整个世界吞噬,都说熬过黑暗就是黎明,可尹君心里的暗夜一旦降临,黎明将会遥遥无期,她会在无边的暗夜里沉沦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一夜无眠。
这一夜无法入睡的还有方芳,从值班医生的初步判断,正正有可能患上了白血症,具体情况要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后由专家确诊定性。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方芳听完值班医生的推断后,整个人像瞬间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一样傻傻呆在原地,没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忘记了看见常乐坐在病床上抱着正正时自己是什么表情,只记得她让常乐快点回家,然后像常乐一样把正正紧紧地搂在怀中,一直舍不得松开。
“我做错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方芳无声的呐喊伴着止不住的泪水在寒夜里回荡。“如果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幸福可言了。当初的一意孤行把正正带到这个世界,生活所迫,没有给他优越的物质生活,也没有给他充足的时间陪伴。最对不起正正的是连儿子该有的“权益”也因为她的固执选择而被剥夺,让正正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因父爱的缺席而失去了很多快乐。”方芳这时顿感对儿子有太多的亏欠,她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比如父爱。她抱着儿子整整坐了半宿,泪已枯竭,心已破碎。
儿子是她幸福的全部,是她生活的全部希望。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划破暗夜照亮了这个每天都上演着人间喜悲的城市,一觉醒来,还能看见阳光,就是幸福。这种幸福只有你和你爱的人都在才是真正的幸福。
常乐被尹君叫醒已是日上三竿,眼看上班就要迟到了,他顾不上吃早饭就冲出了家门。本来尹君是可以早点叫醒儿子的,可看着儿子睡得那么踏实,实在不忍心,就磨蹭到了最后时刻,她知道对儿子的“审核”又要延期了。
一天都没精打采的常乐心里惦记着那母子俩,也不知正正检查的结果怎样了?快下班时,他刚要向芳姐询问一下正正的病情,芳姐电话就进来了,“常乐……”只听见含糊的两个字,紧接着便是芳姐凄切的哭泣声和断断续续的话:“正……正正……他……他得了……白血病。”天啊,不用看见,常乐就能想象出手机那端的芳姐绝望的表情,他对芳姐说:“别急,现在你要冷静,我马上过去。”
常乐没顾上给尹君一个电话,打车去了医院。当他得知专家会诊结果后心凉至冰点,“儿童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这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恶魔袭击了只有七岁的方正,它是如何盯上正正的,无人知晓。它对正正的伤害却是致命的。
尹君见儿子到点没有回家,一个电话拨过去,“常乐,没下班么?”“妈妈,下班了,我这边有点事 ,晚一点回家,不用担心!”不等尹君说话,“嘟……嘟……”的忙音就已把尹君要说的话堵在了嘴边。
“臭小子,着急挂我电话,回来一定得问问他干什么去了?回家累的疲惫不堪。”尹君心想再逮着儿子绝不手下留情了。
医院里正正的病床前方芳肝肠寸断,此刻她只想抱紧儿子,一秒都不想和儿子分开。正正依偎在妈妈怀里,他好像被妈妈的举动惊到了,不敢说话。常乐把正正从芳姐怀里“抢”过来轻轻放在床上,“宝贝,乖~先安静待一会儿,妈妈得出去为你拿药。”
“舅舅,我得了什么病?要待在医院么?”正正眼巴巴地看着常乐问。
“没事的,有一个怪兽偷吃了你身体内的好营养,医生很快就会把怪兽赶跑的!你要听话哦~”
“嗯嗯,我听话,舅舅。”正正纯真无邪的眼睛里闪着依赖和无比信任的光。
常乐把方姐拉出病房,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已经崩溃、丧失斗志的母亲,他扶住芳姐的肩膀对她说:“不幸已经降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挽救而不是接受宣判!你要坚强一点,没有人能替代母亲的角色给予正正最充实的爱和力量。”常乐接着低沉又坚定地说:“别怕,我在呢。”方芳此时泪雨滂沱,她靠在常乐的肩膀上,心如刀割,“我的儿子,妈妈宁愿生病的是我啊!”。
祈祷成了常乐在医院里的常态。老天爷也忙,不是每一个人的祈祷它都听得见,毕竟每天祈祷的人多如牛毛,祈祷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和一厢情愿的希冀罢了。
这晚常乐回家已是午夜,尹君还没上床,披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频道切换了多少个来回,遥控器也数不清了。电视播放的内容她一点都没有记住。儿子如此反常的晚归,尹君今晚说什么也要弄清楚。
“妈妈,还没睡呢?熬夜会伤身体的。”常乐进门关切地问。
“等你呢,告诉妈妈,去哪了?”
“朋友家有事,帮忙去了。”
“哪个朋友?那个叫方芳的女人么?”
常乐惊讶的一愣,妈妈一语中的,想蒙混过关已彻底无望。
“芳姐的儿子住院了,我帮帮忙。”
“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和那个方芳有任何来往么?怎么不听话呢?”尹君的话里满是火药味。
“芳姐在这没什么朋友,孩子住院要我帮忙,怎能拒绝呢?”
“你这是一步步走向她设计好的围城,进去就出不来了,你知道么?”尹君的情绪随着音量的增高像敞开盖子的炉火苗一样蹭蹭向上窜着,脸色阴沉的骇人。
“哪有那么复杂?帮帮忙而已。”常乐尽量语气平缓、不很在意的样子说。
也许是儿子的漫不经心,也许是听到儿子与方芳再度相联的愤恨,尹君怒气冲冲地拿起遥控器停留几秒没有摔掉而是直指儿子的鼻子吼道:“不管那个方芳家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否则,别管我叫妈!”这个“通牒”让常乐震惊不已,如果真的让他在方芳和妈妈之间做一个选择,他宁愿永远沉默。
常乐伤心极了,他不敢惹怒妈妈,那是他难以承担的后果。他不能不帮芳姐,抛开芳姐曾经给过的帮助不说,暂且放下儿女情长不提,一想起可怜的正正那一句,“我想你了!”他的心就难受的要死,眼泪几乎要滚落下来。他含着泪对妈妈说:“你知道方芳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我不想知道!”尹君毫不留情的口吻没有止住儿子的悲怆呼喊:“他要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谁……谁要死了?”尹君拽着儿子问:“快说啊,别让妈妈着急啊!”
“方芳的儿子方正得了急性白血病,医生说即使骨髓移植都难以救活他,生存希望渺茫。”
儿子的话让尹君一下子没有了战斗力,她放下遥控器,蔫头耷脑地堆在沙发上,“天啊,这世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