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月似钩，远挂天边。
青城后山，山风呼啸，夜凉如水，远处峰峦似魅。此时，极顶峰上，一古洞里，一灯如豆，照见洞中一榻，一案，一香炉，及一老一少两人。
少者，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貌比子都，目光如电，正是山下那无争山庄的大师兄，舒玉舒少侠。老者，乃一灰衣老道人，坐于蒲团之上，手执拂尘，两道如雪长眉并一把白髯垂于胸前，形容枯稿，万念俱灭，却是十年前于舒玉家中将他带走的白眉老道。
此刻，老道两眼微闭，枯坐如木，全身纹丝不动，仿佛自亘古以来就已静坐此处。舒玉躬立其身侧，不敢稍动。
洞中，一香氤氲，一烟缭绕，落针可闻。洞外，山风吹树，夜枭悲鸣，更添寂静。
良久，方闻老道轻嘘一声，长眉一颤，目开一线，霎时似有一道神光闪过。舒玉赶紧府身侧耳。
只听老道缓缓道:"徒儿，可知为师为何深夜传你至此？"声音十分苍老，却清晰可闻。
舒玉恭声答道:"徒儿愚钝，不知师尊深夜传徒儿上山所为何事？请师尊见告。”
舒玉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暗自寻思：师父他老人家已整整一年没有传自己上山了，之前每年皆传两次，每次在山上呆一个月，跟着他苦练各种武功。去年春天学完一套剑法之后，他就说没什么可教的了，叫自己下山回到山庄里自行勤加修炼、加深领悟即可。打那之后就没上过山，这次突传自己上山，莫不是有何要紧之事吧？
正寻思间，只听老道续道:
"嗯，吾徒乃十分聪颖之人，为师就不跟你打哑谜了。为师叫你上山，只因有重要事情交代于你，明日一早就要你下山，到江湖上去历练一番！”
“啊！师父，这是真的么？徒儿可以出师了么？”舒玉一脸兴奋。毕竟他才十九岁，少年天性，一听说可以到外面闯荡，不禁雀跃。
“自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老道瞟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又问道：“徒儿可还记得你到青城山已有几年了么？”
“禀师尊，徒儿记得去岁中秋，就已整整十年了。师尊及众位师长同门之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舒玉答道，神色愈加恭敬。
老道微颔首，意示嘉许：“孺子可教也！”
话锋一转，复问道：
“徒儿这一年来，所学练得如何？”
舒玉答道：
“禀师尊，徒儿这一年，谨遵师尊教诲，每日勤加修炼，未敢偷懒。现下本派的绝学‘天罡七掌’及‘雷霆五绝剑’已分别练至最后一招，已勉强达到师尊要求的‘掌能击树，剑可毁石’之境，还有‘天地造化玄功’亦已修炼至第六重境界，其他武功亦小有所成。”
“嗯。吾徒聪明绝顶，又肯下苦功，所学自然更上一层楼。照理说，徒儿年纪轻轻，有此修为，已堪比前山那三个老小子中之任何一人，实属难得。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学无止境，江湖中从来不乏绝代之高手，故应戒骄戒躁，往后还需继续努力修至绝境，方可堪当大任啊！”言之切切，语重心长。
舒玉躬身道：
“是！徒儿今后必定勤加练习，精益求精，不负师之厚望！”
老道点点头又问道：
“徒儿可还记得当初学武之初衷否？”
舒玉道：
“师尊当日曾对徒儿说，习武之人，一为强身健体，二为锄强扶弱，三为匡扶正义。师尊之言，徒儿时刻铭记心中，不敢或忘！师尊再造之恩，粉身难报！”言语恳切，面目动情，眼眶湿润，却是回想起当日往事，忆及离家情形，不禁潸然泪下。
老道闻言又点点头，道：
“这些年来，徒儿幼时之病已治好，身体已强愈常人，学亦有成，是该到江湖上去施展所学、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时候了！”
舒玉一抹眼泪，大声应道：“是！”
老道顿了顿，忽问道：
“徒儿可曾听说过昔日正邪大战及正魔‘城下之盟’的故事？”
舒玉闻言脸上顿现无比神往之色：
“就是六十年前潼关城外那一场正邪之战么？徒儿曾听欧阳师父提及过，只是语焉不详，并不大清楚。师尊，听说您也参加了当年的正邪大战，您能跟徒儿说说么？”
老道嗯的一声道：
“为师正要跟你说这个故事呢！这是中原武林永远的骄傲！徒儿可要牢记心中，以之为鉴，催己奋进啊！”
“是！”舒玉又高应一声。
老道默默看着他片刻，方开始讲述那个曾激荡几代武林人心怀的传奇故事：
“六十年前，西方魔教以号称十万之众，在教主轩辕绝顶老贼及魔教四大护法天王、十大神魔、九大堂主、一百零八位香主的率领下，大举进犯我中原武林，妄图一统天下江湖，并与关外虎视眈眈的瓦剌军里应外合，欲建所谓不世功勋。所幸敌人之阴谋，被独孤绝世老儿等几位江湖中有数高手及早发现。独孤老儿登高一呼，武林正义之士纷纷揭竿而起，组成万余人之“武林义军”，随其远赴西北潼关，于关外城楼下，与天朝守军一道，力抗群魔，拒敌入关。”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不言，微闭上双目，仿佛沉浸在遥远的往事中。
过了许久，才终于重启双目，继续说道：
“那一战，双方死伤了好多人啊。虽说我退不了敌，敌亦入不了关，但终究敌众我寡，天朝援军又迟迟未到，如此下去，恐怕无法阻敌入关。武林智多星诸葛宏老儿悲天悯人，不忍目睹中原武林精英尽遭不测，心生一计，欲冒险行之。于是乘隙向独孤老儿和为师提出，并与九大门派掌门、四大世家家主等众高手商议，最终大家一致同意采用诸葛之计。”
舒玉听得入迷，忍不住出声问道:
“师尊，那是什么妙计呀？”
老道抬眼瞟了他一眼，道：
“诸葛老儿深知独孤老儿和为师年纪虽轻于他们，武功修为却高出许多，与轩辕老贼应在伯仲之间，更早就看出轩辕老贼眼高过顶，目空一切，并不大愿意假瓦剌军之手收服中原武林，而是想以魔教实力让中原武林臣服于他的脚下，于是就趁机提出以三战定天下，三打两胜。如魔教赢，则中原武林从此臣服；如中原武林赢，则魔教立即退出关外一百里之外，六十年内不得入关。轩辕老贼对己方实力极为自信，当即一口应允，却不料被瓦剌军师看出端倪，遂提出改三战为五战，三胜为赢。如此一来，胜负难料。后敌我双方经商议，一致同意瓦剌军师的提议。为防反悔，双方还白纸黑字订立了‘城下之盟’，分别由独孤老儿和轩辕老贼代表正邪双方签字画押，以昭告天下武林。”
舒玉听到此处，虽知他还会说下去，还是忍不住又问道：“师尊，后来双方战果如何？”
老道又看了他一眼，道：“徒儿，凡事不可急，急则心乱，心乱则事乱，事乱则必败，切记！切记！”
舒玉闻言一惊，赶紧肃容道：“师尊教训的是！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嗯！”老道继续往下讲道：“后来，双方各出五人参战，敌方出战的是四大护法天王和轩辕老贼本人，我方出战的是少林、武当两位掌门，还有诸葛老儿、为师我和独孤老儿。轩辕老贼放话说，除了最后一战必须是他和独孤老儿互为对手之外，其他对手则由我方任选。因为那四大护法天王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功力仿佛，选谁都一样。而我方五人却功力参差，其中独孤老儿自是最强，为师次之，少林武当掌门又次之，诸葛老儿最差，但和两掌门的差距也甚微。唉！诸葛老儿不愧是智多星，如若不是他巧排兵布阵，那一战孰胜孰负实难预料哪！”
说到此处，长眉低垂，双目微闭。良久，方睁开眼续道：
“面对强敌，诸葛老儿建议我方由武当、少林两位掌门和他本人三位年纪最大的先打头三阵，为师我和独孤老儿打后两阵，而且头两阵只许败，不许胜，以麻痹敌人，后面三阵则只许胜，不许败。大家依计而行，果然头两阵两位掌门人先后败下阵来，这一来敌方的斗志果然松懈。但第三战实在很关键，如果输就不用再打，直接开门迎敌了。本来为师想打第三战，先争回一场胜利，但诸葛老儿却不同意，他说那样的话，敌人就会重新警惕起来，第四战他就没有战胜对方的把握，不如趁着他们骄傲松懈的时候施计击败他们。后面果然如他所料，与他对敌的魔教铜拳天王性格暴躁，自视甚高，欺他年老，又有两仗胜之在先，故并未使出全力。他也一上来就故意示弱于敌，让敌方更得意，最后在对方一个大意之下，一击成功，击败了强敌，也振奋了我方士气。”
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舒玉知道接下来就讲到他自己了，更加凝神细听。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