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吃饭边聊天,老同志突然问孙某成家了没有,我摇头。
难呢!
孙某跟我,出生于同一个村庄同一个生产队,年少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知根知底,她比我小三岁。
她父亲在公社做事,属于手捧铁饭碗的工作人员,家里条件比我家好很多。
初中毕业之后,被父亲弄去市里,进了第二纺织厂。听说集资了九千元,那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名副其实的巨款。
我堂妹跟孙某是表亲,去年还跟我感叹,要是当年她也能拿出九千元,也可以找到关系进第二纺织厂,说不定从此改变命运
堂妹她不知道的是,上世纪末,锅有企业下岗潮席卷大地,不说第二纺织厂,就是金字招牌第一纺织厂也避免不了分流拆散的结局。
孙某算是有本事的人,离开第二纺织厂,进私企、卖服装,几番辗转,居然摇身一变,进入更好的锅企,学历也从初中成为大专。
她收入高人脉广,乡下的哥哥姐姐遇到难事,就进城找她,然而,她与家人处得不好。
父母在世那会,她过年过节回家,总要与父母发生口角争吵。一般来说,父母最疼老幺,对她不应该太苛刻,那矛盾从何而来呢?我堂妹说,都是鸡毛蒜皮,说不上嘴的事情。
父母相继离开人世,她回乡下的次数减少。到了最近几年,不是她不愿意回去,而是哥哥姐姐明确拒绝她回去,过年过节也不例外。
是不是很奇怪?对于这样一个有钱有能力的妹妹,哥哥姐姐不应该笑脸相迎吗?
孙某年过五十,至今未婚,形单影只,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这在农村很丢面子的事情。
我们那个村庄,过去几十年,因残疾、贫穷、不学好等种种原因,男光棍有,不多,屈指可数,但要说到女光棍,少之又少。女子不愁嫁,再丑,再痴傻呆,就是瘫痪在床,都嫁得出去,没得女人就不能撑起一个家嘛!
近几年,观念开放,很少有姑娘愿意呆在农村,出外打工上班年过三十还没有出嫁的,有两三个,父母家人都不愿意提及。
孙某并非不婚不育主义者,事实上,她很想嫁人,积极参加相亲活动,有几次我们碰面,她主动要我多关心她个人问题,多帮她“掌掌眼”。
孙某四肢健全,相貌端正,想嫁人嫁不了人,我认为除了高不成低不就错失了机会,还有一定的性格原因。
就职电力公司,收入不菲,小日子不说过得飞上天,也应该光鲜滋润,但她出手与收入太不符。
从经济方面看,乡下的哥哥姐姐无法跟她相比,谁富有谁倾斜,水往低处流,约定俗成,没有道理可讲。然而,“她是一分钱抠出屎来”,姐姐这么评论她。
父母生病治疗,她舍不得掏钱。“儿子才有赡养父母的义务”,驴年马月的老黄历,她还在坚持。
父母过世后,对于年长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她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从来没有人做人,只有钱做人。”这句话乡村俗语,可以说是至理名言。
父子(女)母子(女)、兄弟姊妹、亲朋好友,人与人之间来往,最终都要落实到礼尚往来上,也就是钱上。无论谁跟谁交往,如果一毛不拔或者尽想着占便宜,这种关系能长久维持吗?人品相当一部分跟钱品挂钩。
如此说来,哥哥姐姐们能待见她这个最小的妹妹吗?看见她回去能笑脸相迎吗?
一分钱当做磨子大,孙某对家人这样,对自己也是如此。
姑娘家家,不说打扮得时髦靓丽,最起码也整整齐齐清新大方吧?
不穿皮衣穿皮革,贵与贱,没有关系,但掉漆了,而且斑斑点点,她依旧穿在身上。运动鞋里脚拇指若隐若现,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棉毛衫袖口破破烂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不可能相信现在会有人穿破衣服,还是城里工作的人。就是农村妇女,撇开干活,大多时候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吃上,更是节省到家。中午吃单位工作餐,早晚自己煮稀饭就咸菜(榨菜萝卜干红烧豆腐),再买点实心馒头或烧饼。她有几次告诉我,一天十元八元,一个月只花几百元,我听得瞠目结舌。只挣不花,不就现实版聚宝盆吗?
化妆品也花钱了了,雅霜、大宝与美加净,这方面,孙某与我两个年过七十的嫂子好有一比。
省吃俭用倒是没什么,人家自己愿意,饭碗又不敦你家锅台上,外人着实无权说三道四。
但有一点,女人如果过分邋遢,就可以说道说道了。
前几年,有一次,我们在老家小街相遇,她上衣陈旧,原来的蓝色几乎褪到无,成了灰白,前襟与袖口油斑明显,而且,发缝间头皮屑白花花。
我和她站着打招呼,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陈年油哈味。我家老同志,这个人很少对别人指手画脚,却在她转身离开后,忍不住吐槽。
嫂子说她洗澡舍不得水,洗衣服舍不得洗液粉,洗头舍不得洗发露,才把自己作塌得不像人。
她嫂子的话未免夸张,但是说实话,我见过她几次,她的穿着确实一言难尽。
她性格也有些与众不同,别人寻常一句玩笑,她觉得有贬低、讽刺与讥笑之意,于是针锋相对,反唇相讥。
过于敏感,吃不得一句话的亏,我认为欠缺包容度,也可以说成狭隘。
行走江湖,难免被语言的针戳刺挠,如果不是太疼痛,大可不当回事;如果句句计较,会觉得这世界充满(滴)意,又如何活得起?这与钝感无关。
吝啬、邋遢与狭隘,如果一个人占有其中之一,可爱的程度少不了打折扣,但如果同时具备,势必与同事家人很难相处。
在她跨过四十岁大关的时候,我曾经三次与她长谈,劝她想开点穿好点吃好点(总不能直接说她过于节省与邋遢吧),她虽然点头,但估计没有听进去。
这次过年回家,见她穿的还是多年之前那件紫灰羽绒服,松松垮垮,就像旧报纸浸过水,又被揉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