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秋收完，已是九月中旬。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天上偶尔可见组成“人字”形的大雁往南飞去。有几只赶早的天鹅已经在天鹅湖里畅游了。
王右林把冬麦种上，将秋收的玉米卖了，等一切准备妥当已是九月下旬。他这次准备了八百多块钱，带着老婆儿子又去了一趟省城。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带着王瑞丰直接去了省立医院。挂上号，让专家看了看，专家说王瑞丰是先天性哑巴，不过好在他的听力没问题，要是完全治愈，加上前后期一切费用，估计得十万。
王右林夫妇听到这个数字，都吓傻了。他们一年不吃不喝，最多才能攒二千多块钱，十万他们去哪里弄啊。他们告别医生，只能先回家想办法。
回到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小孩子经不起一路的颠簸，王瑞丰睡着了，林月把他放到床上，简单的做了顿午饭。这顿饭是他们结婚几年来吃的最沉重的一顿饭。
我们在这里且多喊他几声王瑞丰吧，因为从此以后，除了王右林夫妇，很少有人会记得这个名字。
“你说怎么办，我们去哪里弄这十万？”林月问王右林，眼角的泪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
“先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我们手头的钱先攒着，等什么时候攒的差不多了再去亲戚朋友家借借。尽早给丰儿治。”
“对了，咱叔不是当了二十几年的村长吗？他应该有些钱吧，要不你去问问，咱先借了，慢慢还他也行啊。”林月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这个，咱叔……”
王右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试试。在王建国身边生活了那么久，他深知王建国的为人，从来不借出太多钱，更不会借太久，就算亲侄子也不行。
王右林敲开王建国家的门，说明来意。王建国把他让入客厅，考虑了一会儿说：“右林啊，你爹走的早。我这几年养活你也不容易，虽说我一个月有几百的工资拿，但是日常支出，平时再孝敬一下领导。我老了还要靠你养活呢！那还有什么多余的钱啊……”王建国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王右林见状急忙说：“叔，您别哭。我知道您老不容易，我再想想办法。”
王右林失望的回到家，林月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王建国那里没戏可唱。
春去秋来，眨眼一年既过。秋忙过后王右林又抓紧出去务工了，早点把钱攒够，他儿子就能早一天脱离痛苦。这一年还算可喜，王右林在城市里苦干，加上地里的收入，他们一年竟赞下了一万。
在这一年多里，林月走在村里，再也没有人恭维她儿子了。有些人还在背后议论，说是他们家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生出个哑巴来。王建国也很少去王右林家了，不知怎的，他看到那个小哑巴就来气。
在王右林不在家的空档，林月抱着王瑞丰去村东头的神婆家看了看，求些神水喝了，也没见什么效果。她又让神婆看了看院子，说是把门开到东边冲了神气，林月又忙把院门开到了南边。
“神婆”是无名村祖上传下来的，历史很是悠久，好像和天鹅湖一样久远。在无名村说是没有什么是神婆解决不了的。村东的神婆可神秘着呢，传女不传男，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他们每代人必生一女，并且要招个上门女婿。那神婆也是奇怪，点上一炷香就能把你的生辰八字和所求何事何物说的分毫不差。方圆几百里，每天来求她的人就没断过。
林月对神婆信的一塌糊涂，可是林月把她的办法试遍之后也不见效果。神婆最后给了林月一个绝密配方：每天睡前朝拜各路神仙，以心灵求得众神仙宽恕。林月照做了。
今年冷的不早，九月底才有些寒气。王瑞丰已经快三岁，自己都能出去玩儿了。可是他却每天都窝在家里和林月呆在一起，并不出去玩耍。因为每次他一个人去街里玩，街里的同龄孩子都会喊他小哑巴，还经常打他。林月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王瑞丰，心疼的不得了，索性娘儿俩就呆在家里不出门了。偶尔林梦会去他们家串串门、唠唠嗑，排解一下农闲的时光。王瑞丰在院子里独自玩着，林月和林梦做着针线活，闲聊着他们少女时的故事。
有一天中午林月忙着做午饭，王瑞丰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突然间，他听到一阵鹅叫，只见西边一大片白白的大鸟飞了过来，落在了一片空地上。它们是那么白，就像大雪花一样。王瑞丰想：它们是从天上来的吧，准是下的一场雪。不知不觉王瑞丰挪动脚步往西边走去。
无名村西头有一条路直通天鹅湖，王瑞丰沿着那条路径直走，路左右各是一条灌溉和排水的浅沟，沟的两边是望不到边的麦田。
我们且在这里停一下、看一看，这是一个十分美妙的摄影点。寒风里，一个三岁小男孩走在一条笔直的路上，路的两边是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麦田，路的尽头是一个大湖，湖上是数不清的白天鹅，我们隐约能看到它们那鲜红的嘴巴。如果现在你按一下快门，一定是一张绝美的照片。
这条路有五百米长，王瑞丰越走越快，有点热了，累的他气喘吁吁。林月怕他冷，早早的就把棉衣给他穿上了。王瑞丰停了一下，他蹲下来撒了泡尿，三岁的小孩子穿的是露腚裤。这倒也方便，因为这么小的孩子急了，撒尿时自己还脱不下裤子来。
王瑞丰已经离天鹅湖很近了，他注视着那个大圆湖，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湖里有大片大片的天鹅，有游着的、飞着的……白身子、绿水和红嘴巴在阳光下相映生辉。王瑞丰此时应该不知道什么是美，但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画面。
“丰儿，你怎么跑这儿来啦，吓得我到处找你！”
身后响起了他妈妈林月的声音，王瑞丰回过神来，他转身面向林月，笑了，就像一个小天使。林月很开心，因为爱笑的王瑞丰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她抱着王瑞丰回家了，王瑞丰趴在林月肩上，看着那天堂般的美景，很安静很安静。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把无名村、天鹅湖全都盖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