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放假回家,路过集市门口,看见小摊上摆满一盆盆颗粒饱满,颜色青紫泛红还挂着一层白霜的杨木妮儿时,味蕾顿时兴奋起来了,甜丝丝,酸溜溜令满口生津,齿间留香。走到小摊面前还特意问了一下价格,那人告诉我说“十五元一斤”我木若呆鸡的看了一眼那小贩默不作声,看见人来人往的客人争先恐后的买着红彤彤的果实儿,虽然这个很贵,但是买的还人真多啊,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小时候和玩伴满上遍野踩摘吃腻的野果儿,有朝一日身价即如此的匪夷高贵。看到这些的时候,我目光陷入深深的沉思中,久久难以忘怀的一幕幕在眼前一一呈现。。。
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她嘴角旁边有一对似深非深的梨涡,虽然成日价雨淋日晒,就是淋不萎,晒不黑,脸盘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嘴瓣儿像是一轮皎洁甜静的弯月一般,说起话来像是黄鹂鸟打蹄,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她有一个跟她外貌很不符合的名字,朱小菜,我和她从小就一起上学,放学。她不是一个很外向的女孩,甚至是比较羞涩的女孩,成绩也很不要好,在班里也没有人和她玩,她总是喜欢玩自己那只锈迹斑斑大钢笔,然后来回的在纸上游荡,也没有写出个像样的字出来,然后眼睛时不时的往窗外那排白杨树注视,那时候我和她是同桌,每次我都喜欢问她在看什么了,她总是回过头了,嘴巴微微抿起泛出那可人的梨涡来不说话,只是低下头来,继续用她的钢笔来回晃荡,笔盖摇摇欲坠的挂在顶端,感觉时刻都有掉下来的可能。除了上课我和她是坐在一起的,下课我们也很少一起活动,她永远是在那摆弄他那只生锈的钢笔,她也很少有零花钱,偶尔她婆婆卖鸡蛋会给她5毛钱,她都会存起来,偶尔放学回去路过小店总是用她那皱巴巴的5角钱买两个饼子,然后用小手帕包起来带回去,一个给她爸爸一个给她婆婆。很少见她吃零食,过的不是一般人的拮据生活。然后嘴里唱着“百灵鸟儿一起飞翔,飞翔在那遥远的天边。。。”
我实在忍不住就说:“你总个不给自己买,总个要给你爸爸,你爸爸对你那么不好,你也莫给他买。”
她说:“她终归是我爸,我不疼她,就没有人能疼她了。”很满足的感觉,如同棒到一块珍宝似的,一个人在前面漫不经心的走着。。。
我追上去又说:“他对你不好,你就不要对他好嘛”
我继续说:“你干嘛死乞白脸的讨好他,他不是照样不喜欢你,还不是发起脾气就要。。”忽然打住不说话了,据的得自己说多了。她清澈的脸盘突然布满阴云,我们都不说话话了。
她不是很喜欢上学,可能上学对她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一件事,唯一她能开心时刻就是下课放学回家,然后我们会一起回家,经过田根,踏上长满野草野花的小路中,时而有五彩暝色蚂蚱跳在我们茸茸的裤腿上,她总是会小心翼翼的捉住它,仍后把它放回到草丛中去,我们踏过流淌的小溪,穿过一大片树林,树林里除了一片茂盛槐树和水松,还有密集的荆刺和杨木妮儿蔓藤,每当槐树开花季节,也就是杨木妮儿开花季,她总会伸出她那修长的手臂去摘一串白芷的花藤下来,仍后就顺手做起花环来,然后戴在头上,对我微微笑说“你看我戴着美不美,我好像快快长大哦,这样我可以做个美美的新娘,然后去找我妈妈,妈妈告诉我说,每当那个杨木妮儿花儿开的时候妈妈就会回来看你的,所以我每天都盼望它开花,这样我就能见到妈妈。”说完她便思绪飞腾,不能自止,深情款款的凝视着远方,嘴角又泛出梨涡来,似乎已经看到她妈妈一样。即使杨木妮儿开花了也不曾听闻过她妈妈有回来看过她。她收回思绪,慢慢将头顶的花环取下来放在我手心里,然后我们手牵着手一起回家,边走边说着在学校有趣的事比如:“王经过这片树林再穿过一条小溪就到我家来。
我和她家离的会有一段距离,但是大致方向是一起的,但是她家会比较偏远一些,每次回家路途中总是要经过我家门前的,所以她无论是上学放学我们都会一起,我也不知道她家到底离我家有多远,我也没有去过她家,含糊不清的记得她曾说过穿过那片杨木妮儿林子就到她家了,听她说起她在5岁点时候妈妈就离开他们了,当时是因为她爸爸总是不务正业,整天喝酒,每次喝完回家她和她妈妈都免不了一顿毒打,手上胳膊上都是伤,新的伤疤在结痂了,旧伤又重叠,每每无意中看到她手臂的伤,我都心疼怜惜她,是多么狠毒的父亲下狠手痛打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吗?他若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也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和老婆,只因为她妈妈生的是一个女儿,而生不出儿子,就要遭受这些唾骂和毒打,她爸爸还和村里的一群混混炸金花儿,把所有的积蓄都输光了,只好去偷窃,把同村合伙买的牛偷取去卖掉了,后来被抓住关进大牢了,她妈妈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家庭了,据说在她5岁对某一天就和同村的一个男人跑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后来只剩下她和她70多岁的奶奶生活,她爸爸出狱之后也收敛来许多,往日的酒劲也好许多,只是脸上留下许多岁月的深刻痕迹,一双眼睛满是经历风霜后的沧桑和无奈。但是只要她做错一点点事情,他还是会痛打她,龇牙咧嘴的怒吼道“跟你妈一个胚子,都是赔钱货,养的一群白眼狼”。
她记忆中的妈妈模样也模模糊糊,毕竟走了好几年,那时候也太小。听同村人说她妈妈也是一个极美的女人,个字高挑,体型均称,皮肤白皙,还念过几年书,小时候家境殷实,她外公是地主户,只是后来遇到斗判地主时代,家道中落,都没有敢娶她,也只有她爸爸自告奋勇,无所畏惧的娶了她,一开始他们的日子也算是太平,两人过着相敬如宾的小日子,直到她的出生,她妈妈也因为生她而不能再生,他爸爸就从此性情大变,焚琴煮鹤,经常把家里砸的稀巴烂,只要看她们不顺眼,就拳脚相加,他爸爸受农村从古至今的重男轻女的思想的影响,陷入到其中无法自拔,所以从来都不会正眼看她们母女的,她就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度过她的童年,上课经常走神,在班上同学也会疏远她,放学回家没有一个安神的日子,等待她的只是一堆干不完的家务和农活,做的不好又要招来一顿毒打,她很少在我们面前表露自己的心声,害怕我们看出弊端,对她所有的一切表示同情,她喜欢自己独处,所以她不喜欢自己多说话,也就没有朋友,但是无论她怎么样我都会时刻关注着她,曾多次纠结到这样的自己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同情她,还是怜爱她。
我们期末考试我考了全班第4名,她却考了全班第31名;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起放学上学然后在路过那片杨木妮儿蔓藤林,到了夏季点时候果实已经成熟,红彤彤的一片,酸酸甜甜的,然后会拿出她那个打满补丁,缝了又补补了又缝的布袋子,经过水洗多次褪色,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蓝色还是紫色的布袋了把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实摘好放进布袋里,她说这样要带回去给婆婆(地方方言:奶奶的意思)泡酒喝:她还说她不喜欢结满果实的它,它希望它一直开花,这样她妈妈就会回来。
我对她说:”我们一起好好学习,然后一起考大学,这样你就有机会去找你妈妈了。”
她说:“这是你的梦,那片是属于你的海,你应该去飞翔,你才是那只最勇敢,那只充满雄性的海鸥,最坚强的海鸥,可以越过大海,而我。。”她抿了抿嘴,低下头,脚在泥土上搓了搓,又继续说:“我是那只小鸟,没有勇气的小鸟,所以飞不过沧海。。”说完便不在做声,我从她话语间偷瞄侧视过去,又看到她那深深动人的梨涡,终于忍不住,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去触摸她那梨涡。。。
后来我们毕业了我也去其他县城上学了,住宿在校,只有放假才会坐着船到我们县城,然后再换一辆大巴,家里道路总是坑洼多,陷阱多,如同坐摇椅般,摇摇缓缓的到镇上,然后再换辆麻木车,再晃荡晃荡经过那片树林,小溪才到我家,我太不习惯没有她陪我一起放学回家的日子了,也没有人和我说话,我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走回家,顺便摘个槐树花编个花环,然后走走就把它戴在一根树桩上面 ;突然好想她,也没有她的消息,心里面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她说。
现已是夏季了,我们也放了暑假,我回到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我就随手拿起一本书然后走到我家隔壁的竹林旁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面看书,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菜菜,你要到哪里克哦。”我忽然心中一悦,惊喜万分回头一看,看到她背着竹篓手里拿着把小镰刀,边走边在和我二婶子说话,她说“去割猪草”;我立马站起来,她吨了吨竹篓,脚步也停住,我们互相对视一番她没有说话,
我开口说话了:“菜菜,你最近好吗?你以后还读书吗?”
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在摇摇头:“嗯,不读了”,
那清晰可见的梨涡再次出现,就像我在梦里的那个模子一模一样。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挪动脚步走向河那边,继续割她掉猪草,伴随她的只有那件发了旧的棉麻衣柔和的窸窣声一直四处忙碌着
我追上去继续滔滔不绝的说:“菜菜,现在没有和你一路上学我好不习惯”,“我有好多好的话和你说,你知道吗?
忽然听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背后唆使呼唤她:“菜菜,你在哪里磨蹭什么啊,家里的猪饿的都快翻墙了,还不快点弄点回去,待会要是真的出来嗒,看我扒不扒你的皮!”原来是她的父亲,拉着瘦长瘦长的脸,威严凶恶,脸颊长满胡渣,看起来邋遢不堪,说起话来,几颗腐蚀的獠牙东倒西歪,奇丑无比!手里夹着一袋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开始抽着看似很古董的叶子烟了,一口接一口的吧哒吧哒的如同吸食毒品一般,缓缓吐着一缕缕清烟,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向我们时而咳嗽几声。她见状立马背起竹篓头也没回的往家走。
我一只手拿书,另一只手好像要抓住她似的:“我说。。那个。。。”突然想说的话又经过大脑流回咽了下去,只好不做声,她爸爸用藐视的眼神来回打量我说到:“你是她同学吧!像你们这种穷学生,以后还是离我女儿远点。”
我没有做声,也没有再看一眼他,拿着书就回家了,从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我多想再次见到她,觉得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 ,就像我们一起放学回家,一起聊着学校那些破事,比如:“某某同学又被大嗓门老师骂了。。。某某同学又被老师罚抄几千遍作文手稿。。。某某女老师要和某某体育男老师要结婚来。。等等。。”每次我就像个话唠一样 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她总是默默的听着然后嘴巴微微笑抿抿嘴露出那涟漪滴露般梨涡,然后一起回家。
暑假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又到了开学的时候了,不得不背起行囊坐着颠簸破烂的大巴,围绕着整个崎岖山脉,缓缓行驶,我仰靠车窗凝视着远方,到处都是青山相连,绿水相接,旖旎风光,野花漫山遍野地绽开着,五彩斑斓,像是一块块彩毯,毛绒绒的一簇一簇,铺满了山野,似人间仙境,像世外桃源,我仿佛又看到我们常经过的那片杨木妮儿,红彤彤的一大片,在太阳的照射下,变得胜似红宝石般颗颗生辉:大巴几经颠簸终于到达那个神圣的学校,又开始忙忙碌碌的进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经过几年的艰苦奋战终于考上一个不理想的大学,都认为我会考的很好,结果了?都让大家惘然若失,好在自己内心够强大,既来之则安之,也要勉强把它混完吧!心里无时无刻的不在惦记着她,都几年没有消息了,好几个轮回都在我梦里出现,她那肌肤胜雪,双目疑似一泓清水,便如透明一般乌黑秀发,时而披散着,时而扎着不高不低的马尾,最让你人忘怀是她那微微一笑抿嘴的清澈梨涡。
后来放假归来实在是忍不住,又没有她的消息,只好一路走到她家去找她了,从我家一直沿着那条小溪往前走,穿过一片竹林,往前走几步就是一座山丘,隐隐可见她曾经说过的那片杨木妮儿,比我们去学校的路上遇到的更要茂盛一些,红彤彤的一大片,估计有半亩地那么多,一直蔓延到她家的猪圈旁边,我加快脚步走过去,穿过杨木妮儿地发现这片野果子地里多了一个起伏不平的坟丘,我没有多想,就一路直奔她家,眼前的屋子也不叫屋子,墙不避风,瓦不挡雨的,屋顶一处瓦片已无存,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毛草来遮风避雨,屋角脊柱上布满蜘蛛网,落尽灰尘,走进屋子也是屈指可数点几件摆设,破旧不堪的家具,家里空荡荡,长期漏雨导致桌子和板凳都长满绿苔藓,地上堆满发了霉散发出腐臭味的萝卜,地面变的柔软潮湿如火山灰,让我无从挪脚,我打开另一扇小门,里面有火堆,柴火也依稀燃烧着发出吱吱作响声,火堆上面挂着一口黑不溜秋的掉锅,里面煮着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火堆前面坐着一位衣衫褴褛老人,头上裹着发了黑头巾,晒的黝黑多脸上,深深的刻着一道道皱纹,面容慈善,眼已瞎看不清,但耳不聋,两只长满老茧手时不时往火里添柴;
我走近一步,老奶奶说话了:“你找那各哦,”
我说:“请问菜菜在家吗?”
老奶奶抿抿嘴迟疑了一下说:“你是哪各吗?找她有么子似啊?”
我说:“我是她同学,她在不在家哦?您家应该是她婆婆吧?“
老奶奶神情略有一些悲伤说:“她已经不在嗒。。”然后用她那只长满老茧的手擦了擦眼泪又说到“就是她那个背时的爸爸哦害的人哦,造孽哦,我可怜的菜儿哦。。”抽噎了没在继续说话
后来遇见她叔叔,她叔叔带我来到我路过那片杨木妮儿树下看到那座长满杂草坟丘,四周长满了荆刺
她爸爸因为又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要把她嫁给村里的一个瘸子,这样可以拿到聘礼金,他也就可以还债,但是菜菜不屈,偷偷存来几个月卖鸡蛋,拾橡子卖掉换来的钱。一天晚上趁她爸爸睡着偷偷跑出门,她想要离开她爸爸去远方找她的妈妈,她并不想念她的妈妈,甚至没有什么感情,她只想找到妈妈,问问她当初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为什么要狠心的丢掉她,她说每当杨木妮儿开花季就会回来看她,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花开了一季又一季怎么也不见回来的身影;她跑了几里路,翻过几座山才赶上一辆三轮车,三轮车把她带到镇上,她又换来一辆大巴,后来因为冰雪天,路途太滑,经过崎岖大道山脉的时候,车子打滑倒退掉下山谷了。
她叔叔给我一个用布包起来的东西,里面鼓鼓的,我打开看到里面一个上面绣满了红彤彤的杨木妮儿的荷包,里面还有一叠白纸写的诗:“时光是一杯蔷薇的酒,倾注入我的喉咙里,撒一阵阵微凉的风,水流间山川沉淀下你和我,而我们成长已成为生死的游离。。。。”我诧异了,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她会写诗
我捏着这个荷包久久不能收回自己内心的伤触,看到她坟前一株杨木妮儿苗,我俯下身,用手刨土,把它的根抛起来,泪水已经流满整个泥土,我没有哭,只是迎风创痛我的眼睛,我决定把它带回家,种在后院里让它开花让它结果,因为它是需要一片空白的大地,它需要茂密的生长,甚至蔓延无数颗,你就像它一般永远闪烁那颗璀璨的星光,无论生活给你带来多大的困境,你总是笑容依然,从未畏惧过。
时过境迁,在远方的那片长满杨树妮儿的树林还是会闪着绿幽幽的绿光,在微风中轻轻摇响绿叶,像是在唱着欢快的歌曲,绿叶发出璀璨的嫩芽,天空中下起朦胧细雨,笼罩着整片树林,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和那清澈的梨涡,成为我命中最美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