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星期三。日历上写:立冬。
烧饼被安排在云客来忙活了一整天,累还在其次,主要是一天都没见着曹鹤阳,心里就跟没底似的,轻飘飘的。
中午饭都是错过餐点在店里随便凑合的。虽说平日里和员工们关系很不错,但怎奈都有四爷佐餐,今日今时,只剩独自一人,食不知味。随便填巴几口,又张罗别的去了。知道夜色浓重了,站在云客来后院天井里看看天:月明星稀。一点也不像是入冬了的样子。
不远处隔着两道院墙的那座小楼就是他跟曹鹤阳的家:百味斋。
听着跟餐馆没啥两样的。那时候给这园子挂牌子的时候,郭师父就这么点评的。但于师父说了:也没啥不好。这俩一个爱吃,一个能做。人生百味汇于一斋,应景。
百味斋跟云客来之间隔着的那两道院墙虽然高,但曹鹤阳在家的时候总是爱把院子里的灯都打开。于是朗朗月夜里,那院子的灯火显得格外引人。烧饼就刮着院墙的上房檐瞧着那光愣了好一半天的神儿,突然就解了身上的围裙,塞进旁边走过的小二怀里,自己闷着头朝百味斋走去。
推门而入,果然那院子里光亮如昼。
“就知道你不能老实的待到歇业。”曹鹤阳听见门响,打厨房走出来说。听着像是责怪,其实言语里没带一点怒气,反倒是有些了然的笑意。
“那歇业都到后半夜了。他们还要倒个班儿呢,我这当老板的,就算没有特权,也得有点人权吧.....再说了,”烧饼委委屈屈的凑过去:“给我累着了,你不心疼啊?”
“我心疼?”曹鹤阳笑了:“我心疼你这张嘴,就只学会骗鬼了!”
“那不能。”烧饼笑得憨憨的:“四儿你就算是鬼,也是这世界上最可爱,最那啥的鬼了。”
“最那啥?”曹鹤阳跟着问。看人挠着后脑勺傻笑了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嗔怒的瞪了一眼,问:“饿了没?”
“饿了!”这句他答得倒是挺快:“中午就垫吧了一口,你不在,这不是没胃口么。”
“今儿立冬,饺子,吃不?”曹鹤阳看着凶巴巴的开口。
“吃!”一说“立冬”,烧饼那双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一LED小探照灯似的。
曹鹤阳一天没在店里呆着就是为了张罗这口吃食。
一早烧饼还没起,他就去前面后厨采买那边交代要现宰新鲜的羊肉羊油羊骨还带了条活蹦乱跳的鱼。洋葱芹菜也是今天才摘下的。
处理食材,分割羊肉羊骨。骨头用大锅慢火熬汤底,从上午就没停过火。烧饼晌午没吃几口东西,曹鹤阳收拾这些又膻又腥的也没什么胃口,叼了个苹果权当午餐了。下午的时候羊肉剁肉馅,一半配芹菜,一半陪洋葱。活好的面醒着。那鱼出来,兑着羊汤做了锅地地道道的鱼羊鲜汤。汤锅座在火上小火一直煨着,什么时候吃都热乎。这边把醒好的面拿出来排气揉剂子包饺子。
他也不确定烧饼什么时候回,包好的饺子就放冰箱里速冻起来。等人回来煮,还是新鲜口味。
鱼羊鲜的汤底奶白色的,鲜香浓郁。里边飘起来的饺子白白胖胖的,惹人喜欢。
两人把东西端到院子里的凉棚下,烧饼转头就抱了一瓶酒出来。
“饺子就酒,越吃越有!”他把两个小酒杯满上,递给曹鹤阳一个,自己手里这个先一口饮了,又添满,才放在跟前。
“你少喝一口。”曹鹤阳忍不住道。
“我不!”烧饼笑得眼睛抿成一条缝:“你都做饺子了,还不给喝一口么。”
“你已经喝一口了。”曹鹤阳也笑。
“我要喝....”烧饼用手在酒瓶子上比划:“这么多,就喝这么多。”
曹鹤阳看看他画在瓶子商标上的那个指甲印子,问:“为啥是这么多?”
“当年就是这么多。”烧饼凑近了,小声说:“酒壮怂人胆,没有这么多,我不敢说啊。”
曹鹤阳看着他的眼睛里就像是盛着整个银河一样,抬手他就把自己那杯酒也喝下去,然后去拿烧饼手里的酒瓶。
“你,你不行喝。”烧饼抱着酒瓶说:“你要保持清醒。我喝。”
“当年三杯倒,现在这么多,你还能喝得不清醒么?”曹鹤阳问他。
“那肯定不能的。”烧饼说道:“但找感觉,懂不懂?找当年那个感觉。”
“当年,什么感觉?”曹鹤阳垂下些眉眼,问他。
“胃里头翻江倒海,喉咙烧热。脚底下没根,脑子迷糊。”烧饼丢了酒瓶子,双手小心的去捧曹鹤阳的脸。两人视线交接在一块,他才笑着继续说:“但看着你,觉得是天下第一漂亮,天下第一可爱。所有好词儿里,都排的上天下第一。”
饶是在一起这么多年,曹鹤阳还是被他这话说得一阵脸红。视线不自然的错开,却被迫不能转过脸去,嘟哝着:“现如今,怕是没了,才得来找着感觉。”
“我以为没了。”烧饼说:“但我这会儿试了试,觉得不用喝那么多,我还觉得,你是我的天下第一。”
“大饼......”
“四儿,十年了。”烧饼难得打断他的话:“十年前的今天,我们跟师父一起吃了饺子喝了酒。我说我喜欢你,你说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我知道你觉得我不满十八,离了师父,连个身份证都没用。说话做事没定性。可我不怕,当年就不怕。我知道我是认真的。你不信,我做到你信为止。你看,现在,你信我。”
曹鹤阳抬手去呼噜他毛茸茸的脑袋,点头应着:“是啊,你做到了。我信了。”
“四儿,十周年,快乐。”烧饼把人环进怀里。温热柔软的身子,和熟悉的味道。
“大饼,这十年,有你,我都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