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岁月可回首

1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金黄色。金黄的云彩底下是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河,河中间有一小块绿地,形状很像猫,因此这个地方叫猫几山。初柔从小就喜欢在这里看日落,因为是河流的关系,视野很开阔,坐在这里会让内心变得很平静。

初柔找到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坐姿,闭上眼睛,清凉的河风吹在脸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猛的回想起上一次来这里,老公还和她一起,那时候他们还很恩爱,她依偎着老公,发嗲说冷,老公便用自己的外套裹着她,她恶作剧般地把冰凉的双手伸到他的衣服里面,他顺势搂紧她并捉住她的双手,斜睨着眼睛警告我她:“再闹就就地解决你!”脸上却是一抹宠溺的笑容。当回忆涌上心间,那时候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讽刺。

初柔又想到了那封信,不过短短的几行字,却如巨石般沉重,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她都不敢细想缘由,便逃也似的回了娘家。


亲爱的初柔:

原谅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家里想要一个孩子,对象已经给我找好了,父母养我这么大,我无法违逆他们的心愿,希望你理解。

是我对不起你,所有财产都归你,离婚协议我已签好放在床头,你签了字后,我们从此一别两宽,祝你幸福!

                                              不能再爱你的泽旭


初柔跟泽旭结婚已经八年了,一直没有小孩。头两年是因为经济压力大而不想要孩子,后面则是怎么都怀不上。中医、西医都看遍了,甚至试管也做了四次了,一一宣告失败。这些年一听到哪个说哪里有好医生,夫妻俩都会将手头工作放一放,去找那些医生看诊。哪里的菩萨灵验、哪个算命先生靠谱,他们虽然不信这些封建迷信,但也都一一尝试,只是肚子仍然没有动静。

两边的父母都是很着急,尤其是泽旭,泽旭跟他爸爸都是一代单传,到他这一辈,再生不出孩子,他们家就没有后人了。老人平常虽然谨言慎行,但初柔是个聪明人,只是仍然眷恋泽旭的爱,她舍不得和他分开。他曾经还劝慰她:女人不仅仅是用来生孩子的,没有孩子就两个人过,现在丁克的不是也很多吗?而且生了孩子还要花钱养呢,还不自由。“人都是这么善变的吗?这话仿佛还是不久之前说的呢?或者终究是听从了父母的意见吗?”

她也曾经对婚姻丧失信心,想过无数次离婚后自己便自由了,便再也不用被人用有色眼镜看着、背地里被人说“这个女人不能生孩子!”她幻想过离婚后只做自由自在的自己,不为任何事烦恼,她觉得那样的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然而当现实来临时,她却心痛得无以复加,那个说好要陪她一辈子的人走散了!她低下头,把头埋在双腿间,任由泪水肆意滑过脸颊。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初柔终于起身站起来,擦干眼泪,整理好自己,挪着缓慢的步子朝家里走去。

2

初柔在娘家待了几天,她一边整理自己的情绪,一边在网上投简历。因为备孕做试管的关系,她已经好几年没有上班了,找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但这次找工作她终于可以重新选择去大城市了,大城市的机会更多,找起工作来并没有那么难。

几次面试下来,她选中了一家深圳的外资企业,工作内容跟以前不太一样,这份工作需要经常到国外出差,她想正好可以转换一下心情,于是毅然决然地来到这家公司上班,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用工作来麻痹掉生活中的那些烦恼。

初柔来到深圳后,每天过着公司-租房两点一线的生活,她关闭了一切社交圈,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由于几年没有上班,她不仅需要适应大城市的快节奏,又要重拾工作内容,来深圳的头几个月忙忙碌碌,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往事,但当一切步入正轨后,那些过去的甜蜜,对那个人的思念仍会时不时涌上心头,她由最初的全盘接受事实,只顾自己伤心,慢慢地转变到去细想这个事情本身。

他们在一起已有十多年,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非常有责任感的一个人,即使在他们最难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弃过她。而当他们准备接受没有孩子这个事实、准备好好过两人的日子时,他突然提出了离婚,这无论如何有些不对劲。她很想知道为什么泽旭会有这种转变,但被他明确地嫌弃不能生育、被离婚被无情抛弃,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低头,不允许她回去示弱,他大概也是懂她的,不然不会这么直白。

想不清楚为什么,也拉不下脸回去问他为什么,初柔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忙起来,不让自己掉进回忆的漩涡。

3

公司每年有一次部门旅行活动,初柔所在的部门最近签了一大笔订单,领导让公司旅行活动提前了,并且他们可以自由选择目的地。初柔选择了日本,她在大学里修的是日语专业,在书本里学习了很多日本文化知识,想将其用到实际生活中。另一方面她一直想去浅草寺,她不是个信徒,但总想去探探自己的运势到底如何。

来到浅草寺后,有免费的签可以抽,她很慎重地抽了一张,是大吉:“有禄兴家业,文华达帝都,云中乘好箭,兼得贵人扶。”浅草寺的规矩是,如果是好运签就可以将签带回家,将好运带回家,如果是凶签,就将签留在寺庙,把所有的不幸都留在这里。初柔将签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折叠好,放进包包的最里层。

从日本旅游回来后不久的一天,她收到了闺蜜杨桃的信息。杨桃是她大学的室友兼好闺蜜,泽旭是他们夫妻二人给介绍的。杨桃夫妻是他们最好的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无论哪一对夫妻有困难,另一对夫妻则会义不容辞地帮助。因此初柔离婚后,总是避免与她接触,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亲密的人,他们四个人曾经不可分割,如今她却逃离了他们的小团体。杨桃在信息里说希望她能回去见一次泽旭,不然她会后悔的。

初柔想了很久,有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也有对泽旭的不舍与眷恋,她利用周末时间回来了。回到这个他们共同生活的家,明明离开只有几个月,却恍如隔世。这里还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衣服还是按照她离开之前那样的摆放,两个人的衣服仍然并排挂在衣柜里,仿佛她不曾离开。床头仍然摆放着他们的婚纱照,那时候的他们年轻、眼里有爱有光有彼此。

初柔坐在床头,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住在这里?这一刻她真的好想他,多年来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她熟练地来到书房,打开电脑桌边的小抽屉,那个小本子还在,她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着笔记本。这个笔记本是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他们因为一些琐碎小事吵架后,她让他写给自己的反省书。头几篇还有在很认真地忏悔,后面见她态度松了,便马马虎虎地当日记来写,字迹龙飞凤舞不说,还一堆自夸的话,看得她忍俊不禁。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她发现泽旭新写了一篇:


致我最爱的初柔:

前一段时间公司体检,说是肺部疑是有肿瘤,建议复查。我后来一个人去中医院复查,确诊为恶性肿瘤,医生让我住院治疗,我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去另一个医院复查,结果也是一样。我很害怕,未来的日子也许都将在医院度过。

我花了好几天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我也曾想过让你与我一起分担,但是人不能太自私了,你还这么年轻,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我希望你以后能幸福,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前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让你幸福,所以把你留在我身边,而现在我已经没有能力让你幸福了,希望你能原谅我做的这个决定。

                                                    爱你的泽旭


泪水夺眶而出,泽旭你个大傻子,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搞得定?她赶紧拨泽旭的电话,无人接听。她又拨了闺蜜杨桃的电话,没响几声她便接听了,声音低低的,泽旭正在手术室,她们夫妻现在正在医院陪着泽旭,短短交谈几句,杨桃便把医院地址发给了初柔。

初柔赶到医院的时候,泽旭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睡着了。杨桃把泽旭的病历及住院资料交给了她,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后,便与老公相携离开,留下时间让他们单独相处。

初柔凑近泽旭,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消瘦了不少,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她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庞,这个大傻子,这几个月一个人是如何度过的?眼里的泪又啪嗒啪嗒流了下来。初柔订了营养餐,拟了辞职报告发给领导,她决定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以后都要陪着泽旭一起过。

泽旭醒来,看到床边的初柔很是惊讶,他挣扎着坐起来,初柔去扶他,两人肢体接触的一刻,所有的情绪意外地消失,只剩下亲情,即便相对无言,两人也都懂对方的心意。

4

辞职后的初柔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只不过换成了家和医院。泽旭已经做完手术,接下来就只需要好好修养。她趁着他睡觉休息的时间,回到家里给他做营养餐,再在他醒来的时候,喂他吃饭。她喜欢看书,偶尔会带一两本书到病房,有时候读到自己喜欢的篇章就会读给他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泽旭已经出院,公司那边给他放了半年长假,让他好好休养。泽旭出院后,初柔也没有着急上班,泽旭的保险很充足,加上公司的爱心基金,看病自己几乎没花什么钱,自己上了几个月的班,加上之前两个人的一些积蓄,她算了下够他们两个人两年的生活费了。

以前不懂得过日子,忘了他们也需要好好爱自己,泽旭的这场病让她明白,生命有长有短,我们谁也无法料到以后会遇到什么。无论遇到什么,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就是幸福的,而我们应该珍惜这种幸福。

初柔将以前的旅行计划拿出来,那些总是因为泽旭工作忙碌而没成行的旅游计划,如今终于有时间去一一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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