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我们与人相处,总是把宽容留给别人,把苛刻留给在乎自己的人。如果,我们调换过来,难么一切纠结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啊,世上没有如果。我们依然对身边的人苛刻,对陌生人友好。当我们跟亲人友人之间发生不愉快的时候,再难听的话语,再气氛的神情都能表达出来,可是都不曾对他们多一点点的包容,一点点的倾听。
书上还说,对于女孩儿来说世界上爱我们如生命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父亲。可是又有多少儿女真的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我回想我这二十几年的生活,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跟父亲吵架,经常不考虑他的感受,说一些恶毒的话语。经常跟他争论,说他的看法是错误的。甚至更经常站在母亲那一边跟他对抗。
我越想越多,多到我不知从何写起。
(一)
小学二年级,我看到别的孩子有一辆小自行车骑着,于是也哭着闹着跟他要自行车,说自己想骑车。
20世纪初的年代,国家刚刚改革开放,整个村子都是落后的年代,别说自行车,就是谁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半个村庄的人都跑他家围着看电视。
没过多久,父亲就弄来一辆破旧自行车,虽说没有后座,但是也能骑。我在前面骑,他在后面推着。
爸,你可不能松手。
嗯,我不松。
他终究还是松手了,然后我跌倒了。整个车子砸在我身上,膝盖也渗出鲜红的血来,我哇哇大哭。我凶他,谁让你松手的,都怪你,都怪你害我摔跟头。
他不说话,心疼地看着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任我凶,任我骂。
后来我又摔了几次,是自己摔的。再后来,我就学会骑自行车了。之后的后来我就得意扬扬地在他面前在小伙伴儿面前炫耀,我靠自己的力量学会了。
(二)
小学四年级之前,我一直是在私立学校读书。所谓教室,就是人家住的房子隔两间出来,再放一些桌椅就行了。
他担心我在私塾不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就在我要读四年级的时候,给我转去公立学校。那里有正规的老师,正规的教育制度。他一直觉得我是要考大学的,不能在教育方面让我落后。
我好些小伙伴儿他们一直都在私塾读书,直到那里没有五年级的教学,他们的父母才给他们转到公立学校。因为转学去镇上的学校读书,那意味着要花更多的钱。
到新的学校读书,陌生的人、陌生的教室、陌生的老师、陌生的环境。再加上我性格又偏内向,好长一段时间是极孤独的。
我曾一度怨恨父亲,为什么把我一个人送那读书,害我一个人去面对周围陌生的一切。后来的后来,我交到了朋友,认识了很好的人。
(三)
初二暑假的时候,他联系上了县里的一中(当时县城最好的初中)的老师,帮我报名参加他们那边的插班生考试。
他说要考高中了,再在我们乡里的中学上下去,未来可就一片模糊了。我听了他的话,去参加了县里的考试,结果考上了。
去县一中报到的那天,我是第一次来到除了我们那个乡镇,村庄以外的世界。不得不承认,城里要比农村热闹多了,好吃好玩的也更多。
那一天,我是带着极具好奇与新鲜的眼光来审视这里的一切。
待所有的事情弄好后,他转身要回去。在这,要好好的学,我走了。他开口说。我点点头,没有开口,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
那一瞬间,不舍、依赖、恐慌齐聚心头,我真的很害怕,很不安。这种由内心涌起的陌生而又无助的感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被学习,被时间所充斥,所淡化。
没到一中之前,我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名列前茅。可是外面的世界更大,优秀的人也就更多。我从没想到城里的孩子学习都这么好,而且都还这么认真。
刚去的时候,其他同学暑假补课已经学了一些内容。我跟不上课,又不认识新同学,自己又偏安静。那一段的日子我是极痛苦,压力极大。
有的时候,当一个人,他自己不能适应周围的环境,自己不能处理发生的一切状况的时刻,他总是会怪使他处在这个地步的人。
那一阶段,我压力大,总是会在心里默默怪罪父亲。在乡里好好读书,一样能考上高中。偏要让我到这个地方上初三。有的时候,被打击的次数多了,自己也会提不起精神学习。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极自卑的。与那些城里的孩子相比,我不论是从成绩上,还是从穿着上,都像一个小丑。用自己的弱小来映衬他们的强大。用自己的沉默来衬托他们的张扬。
后来,他不断鼓励我,支持我。后来,我考上了县一高。我听到电话那边他难掩的激动与他兴奋的声音。电话这边的我也开心地笑了。
(四)
高一那年,我正在座位上做题。突然有一同学叫我说,外面,有人找你。谁找我呢,我正疑惑着。正要走到门口,见一人朝里张望着,目光搜索着。
我仔细一看,是他,手里还拎了一个包裹。一身略脏的还没来得及换洗的衣服,与他黝黑的皮肤极衬,头发也是胡乱一梳的模样。
我看着他,再回头看看,有很多同学在那观望着,我顿时脸上一片火热。
他看我走去,堆起满脸的笑容,把手里的包裹递给我,说,这是你妈让我给你拿的厚衣服,秋天来了,怕你冻着。还给你装了一些你最喜欢吃的爆米花。
我双手很迅速地接过那一袋东西。甚至都没再多看他一眼,更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只是说,没事的话,我回教室了。他没注意到我不想让人察觉的尴尬。只是一味地微笑着看我。
看这个会让他骄傲的女儿。
嗯,你快回去吧,还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来。
嗯,我应答。飞快地转身,跑进教室,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甚至走到座位上,我自己还在心里想,谁让你来的,到时候我可以回家拿的。
(五)
2012年我考上大学,同年9月,他跟我五叔一起送我到z城市求学。装了被子,装了衣服,足足两大包。
从家里坐车走的时候,放了一串很大很长的鞭炮。邻居都在看着,他满脸的骄傲与自豪。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幸福感,一种心愿终于完成的满足感。
从家里坐车去县城,从县城坐车去市里。车子刚好到汽车站停车。他问我坐火车还是坐汽车。我晕车,怕坐汽车,就说坐火车。
我背着我自己的书包,他跟五叔一起抬着那两个承载我整个大学生活的包裹,一路艰难地行走着。往火车站的方向去。
十分钟的路程走到火车站。人很多,买票的人很多,不买票的人也很多。他安排我看好行李,他跟五叔分别去排队,买那个排最早的。
二十分钟后,五叔出来了,说,没有火车票了,只剩动车的票,而且到下午三四点才能走。与其这样等,还不如去坐汽车。
我跑去里面找他,他还在踮起脚尖朝前努力地张望着。身材本就不高的他,在人多拥挤的地方,更显矮小。我拉了拉他,他跟我了我出来。
我背我自己的书包,他跟我五叔又一起拖着,扛着行李,又一路跌跌撞撞走回汽车站。
我走在后面,看着他。他因为今天要送我去省会城市读大学,特地打扮了一下。穿着很久以前买的西服,一双不是很合脚的皮鞋,走起路来总是感觉怪怪的。
看着他艰难行走的样子,不禁为自己刚刚的任性羞愧。坐汽车不就好了,干嘛非要折腾去火车站。现在又要折腾回汽车站。
不知道是因为要念大学了兴奋,还是很期待看到大都市的样子,那一天竟没有晕车。下午五六点到的z城市。老家的邻居在z城市发展,听说我要来这里念大学,那天晚上特地接待了我们。
饭桌上,老家的邻居说s大还不错,然后就听到他哈哈的笑声,那肯定啊,是我给她选的学校。
第二天早起,前天还好好的天,到了第二天就天降大雨。亲戚开车送我们到s大。
下车后,亲戚在车上等着。我和他下车去办理入学手续。
其实来z城市的那天晚上,我是准备了伞的,只不过第二天走得太匆忙,忘了带。我开始抱怨,你都不提醒我带伞。他也开始反驳,我也不知道会下雨啊。
校园太大了,院系还那么多,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站在一个院系的帐篷下。迟迟不肯跟他一起去找报名的地方。
那一时刻我确实在生闷气。我看着他在雨里穿梭,看着他找人问东问西,直到那些人影把他挡住,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我在那等着,煎熬的等着。
终于他撑了一把伞过来,跟我说,我刚刚问了人,找到工商管理学校了,在那边。他把伞移过来,我站进去。
那是一把小伞,只供一人专用的伞。一路上我们走着,没有雨水垂直落在我的衣服上。只是风太大,飘到我裤子上一些。我侧头看,他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边。
从在院系处报名再到安顿宿舍,都是他带我去的。我一路紧紧地跟着他,像是一个怕走丢的孩子。
他扛着行李送我到了宿舍,已经去了几个女孩子。刚进门把行李放下,他就笑着问人家是哪里的,跟人家说以后一起生活了要互相照顾。
待他正说得起兴的时候,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哪那么多废话。他像是吓着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身边的几个女孩也都沉默不语,那一时刻的气氛是如此地尴尬,我突然感觉自己太过分了。
可是即使我说错了话,即使心里面事后有悔恨,还是不愿拉下脸向父亲认错。因为从小到大,我未曾向父亲说过一句对不起,即使大多数时候是我的错。
结语
跟身边的同学、朋友,倘若有做错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跟人道歉,跟人说对不起。可是对于父亲,大部分时间做错,却从未说过一句。
我们总是对至亲至近之人苛刻,对陌生人友好。我们总是对至亲至近之人恶语伤人,却对陌生人温柔以待。
亲人给我们永远的无限的包容与宽恕,而我们却利用这独有的特权自私地,无休止地伤害他们。
我回想这么多年,他曾这样待我,我却那样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