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的时候喜欢在楼下散步,楼与楼间距不宽,有限的空间被开垦成了绿地。开春,有苜蓿早早露了头,嫩嫩的叶子招来一群主妇猫下身子采摘,也有猫知冷热的晒着太阳,狗则四处闻着,寻找冬天残存的气味。
小区总有些流动人口,养猫养狗的主人离开时,也把猫狗留在了楼和楼之间。看着一条条狗和猫在流浪,不觉间会想起和自己相处了几年的小狗“阿福”,如果阿福还活着也有八岁了。
几年前自己在很小的点号工作,有几个夜晚还要在点号值班。点号很小,夜晚灯光闪烁,就像戈壁里一枚会发光的棋子。点号夜晚只有两个人,每天的工作是检查设备安全,对周围环境也要掌握。点号很小,却也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面有花也有草,春天有风沙吹过,似有铁马冰河入梦的风声。夏天,天空孤寂碧蓝,没有流萤飞舞,也可卧看牛郎织女星。秋冬,萧杀,远处胡杨金黄,孤烟升起。
两个人值班,话说尽了,就是沉默。
点号来了一条小狗,一只白色的京巴,出生没多久,白色里带着黑点,让人看到就跟着喜欢了。有了它,点号多了狗吠,风沙围城的时候,不仅有战马声,也有了汪汪的脆响,就像自己的一条哮天犬,在天地间也有了力量。
每天吃完饭后,自己又多了份工作,带些剩菜剩饭回来给京巴吃,它总是在点号的门口等着我,轻轻的叫着,轻摇着尾巴,会亲昵地在裤腿旁来回转着,如果狗是有感情和记忆的,那它的记忆里更多的是守望。
春天,在点号给花草浇水时京巴会跟着我,淘气的追着蜥蜴。秋天出来捡石子,京巴跟着慢跑,天地静寂,会心生莫名的感动,没有一句话的交流,你走到哪里,它就出现在哪里,一只白色带着黑的京巴。
京巴一直没有名字,我也习惯没有名字的它。
点号来了一群老外,来点号的俄方专家,京巴也有了一个名字洋气的名字“阿福”。
老外来了,阿福叫的很凶。绕着圈叫着。大胡子蓝眼睛的老外也喜欢点号里的这只京巴,把他们的红肠、巧克力给阿福,几天后阿福也和他们摇着尾巴。这里有了天线座,在俄语里是阿缚,把京巴叫成了阿福,阿福会扯高气扬的摇着尾巴。
点号的人多了,菜饭足了,阿福的胃口也高了,原来我带的剩菜剩饭有时闻都不闻下就走了。每周老外给阿福洗个澡,洗澡后的阿福身上白的像是披了一朵戈壁滩的白云,有身上的几处黑点点缀着,四蹄生风,一口气绕着点号跑了几圈,迎来了老外口哨声和阵阵喝彩声。
点号为加强力量,又添了一条狗,一只笨狗土黄,全黄的颜色,高高大大,却完全没有阿福的灵气。阿福和老外打成了一片,土黄看到阿福就会不自觉的躺下,一脸的臣服,阿福也会得意的叫着。有了美味,土黄只有远远的看着,阿福吃着美味的香肠,土黄舔着地上的剩菜。有支持和喜欢他的外国朋友,有大气不敢出的土黄,它也有意无意地疏远了我,因为我不在点号值班。
不在点号值班,只有白天和外国人一起工作,阿福也有一大群的朋友,它也不会单独去和我捡石子,阿福是点号里快乐有尊严的王。
外国人走了,我也回到了总部,离开点号一别就是半年。
黄昏,天边的晚霞绚烂,不觉间我又想到了阿福,那个白色带着黑的京巴,还有那寂静的点号。忍不住踢着石子向点号跑去,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风沙围城里的汪汪声。
点号近了,熟悉的阿福叫声,一个白影远远的向着我奔来,还有更加高大的土黄。阿福瘦了,绕着我的裤腿一圈又一圈。领着我进了点号,轻轻的叫着,轻轻的摇着尾巴。
离开点号,天有些黑了,阿福一直跟着我走,追着它回去,它远远的不曾离去,一直和我回到了总部,到了门口,两条狗消失在夜色里。
天冷了,去点号越来越少。直到点号同事告诉我,阿福要死了,我又单独去了次点号。
到了点号,迎接的我的是土黄和小白,完全没有阿福的影子,我心里一紧,阿福呢?同事指指里面的角落,阿福蜷缩在那里,不敢抬头的望着。土黄和小白用力向它咬着,那个点号的王,阿福瑟瑟地抖着。这是它的地盘,多走几步,两只狗就会咬它,剩饭剩菜也吃不到了,曾经和我看星星的阿福,在外国人和我离开点号后,被土黄和小白赶下王位,阿福老了,哨所是新王土黄的,没有人为阿福洗澡,冷眼看着土黄和小白在点号发号施令。阿福成了灰溜溜的丧家狗。看着枯萎衰败的阿福,给它爱吃的香肠,阿福看也不敢看着,土黄在一旁拼命的汪汪叫着。我把它带走吧,总部不允许养狗。同事无奈的叹息着,几千里的戈壁滩已容不下一只孱弱的阿福。
阿福死了,在我离开点号的一个星期后,同事在围栏外看到了阿福被土黄咬坏的尸体。他把它埋在不远处的一簇骆驼刺下。
土黄在一次大沙尘暴后走失,点号只有小白。
在那次大沙尘暴的夜晚,恍惚听到了战马声声的狗吠声,我手持银枪在风沙里向点号奔走,枪闪处,一只白色带黑的牙齿咬断了土黄的喉咙,撕裂处,刹那风烟俱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