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于1855年的《罗亭》是屠格涅夫的第一部长篇小说,1856年发表在《现代人》杂志第一、二期上。在此后的再版中,作家又为“尾声”增写了罗亭死于1848年法国革命巴黎街垒的场面。
自罗亭“诞生”以来,国内外的许多评论家和文学史家都把他视为贵族知识分子中的“多余人”形象,当作是俄国文学中“多余人”家族中的一员,较多关注他性格上的弱点。
罗亭同奥涅金那种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贵族青年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出身于“T省的一个破落地主家庭,出生不久父亲就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家里只有两个半农奴,母亲节衣缩食把他抚养成人,靠别人的接济完成了学业。
在读大学期间,他就参加了进步青年的学习小组,接受了西欧进步思想的影响,以后,他又到了德国留学,学习哲学,他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思维敏捷,正是接受了先进的思想形成了他进步的理性世界观,他的思想观念与当时俄国社会中的贵族知识分子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崇尚科学知识,认为人们的能力应该是体现在对知识掌握的基础上,对事物的认识应该具有严密的概念、判断的逻辑推理,努力揭示事物的本质,而不能凭自己的主观感觉来作为判断的标准。
当他来到拉松斯卡娅庄园,走进客厅就与落后的思想观念展开了论战,面对比加索夫咄咄逼人的进攻,他镇定自如,毫不胆怯。比加索夫是一个主观主义和否定主义的代表,他不相信科学知识,否定理性体系,“规律是无法认识,无法发现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真理”,强调只“凭自己的经验,凭自己的感觉对事实作出判断”,罗亭对此给予了反驳。
他认为社会必须要崇尚理性,因为它是“建立在对基本规律,生活原则的认识之上的”,“从个别现象中发现普遍规律,是人类智慧的基本特征之一”,“人们需要对知识、科学的信仰,对自己力量的信仰”,我们不能凭感官去生活,这种理性既是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也是对人类社会现状本质的真正揭示。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够真正认清当今俄国农奴制的社会本质,才能担负起改变社会的责任。所以,他一再强调“假如一个人缺乏坚信不疑的原则,缺乏坚定的立场,那么,他怎么会知道人民的需要,人民的作用和前途呢?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呢?”在这种理性原则的面前,比加索夫哑口无言,灰溜溜的走了。
罗亭作为一个有理性的知识分子不仅具有思辨的能力,而且有“经世”的作风,其世界观是一种实践的世界观,他“不满足于对世界的理性认识,而总是期望在某种程度上改造世界,造福人民”,所以他有渴望投入社会、改变现实的强烈愿望,并以服务社会为自己的人生目标。
他的实际行动首先是表现为大胆追求爱情而且具有责任感。在拉松斯卡娅庄园生活的那段时间,当他感到娜塔利娅倾心于他时,他也毫不犹豫地向她表白自己的真挚感情,听到娜塔利亚说到“我已属于你”的表白时,他自己感到“很幸福”,而且,在第二天早上他就到了沃伦采夫的庄园,当面向这位娜塔利娅的追求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尽管遭到了他的情敌的不理解与痛斥,但这表明了罗亭的光明磊落和敢于追求爱情的大胆行动以及勇于向贵族社会挑战的气魄,正是由于他敢于大胆的挑战,遭到了娜塔利娅母亲的坚决反对,他们的爱情遭到了挫折。
面对娜塔利娅决心要跟随他远走高飞的表白,罗亭反而表现出异常的冷静,他很理智地分析了自己与娜塔利娅的现实处境:“我一贫如洗,诚然我可以工作,不过即使我有钱,你是否忍受得了与家庭的决裂呢?忍受得了你母亲的愤怒呢?……这难以想象,看来,我们命里注定不能生活在一起的,我奢望的那种幸福,我是享受不到的?”两年之后,娜塔利娅嫁给了一直爱她的沃伦采夫。罗亭最终孤身一人。
爱情的失败并没有使罗亭放弃自己的社会实践,他“一次又一次重新开始生活”。他在一位有钱人的资助之下进行农业产业的改革,他“带来了很多很多农业方面的书籍”,“苦苦奋斗了两年”,最后,因为投资人改变了主意而前功尽弃,他“为自己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而痛苦”。以后,他决心去经办社会的公益事业 疏通K省的一条河,使之能通航”。
结果,由于脱离实际,缺乏应有的计划和资金的准备,这次工作又再次失败了。他又想到从事教育工作,“不如把我的知识传授给他们,说不定他们会从我的知识中吸取某些有用的东西”……所以,我决心献身这次新的事业。他谋到了一个中学教师的职位,并对此充满热情,想到自己能够影响年轻的一代,就备受鼓舞”,他精心准备,“为了写一篇导论,就足足花了三个星期”,学生们争先恐后地争听他的讲课,他们怀着尊敬的心情目送罗亭走下讲台,“大家都很喜欢”他,他充满信心去从事教学,并且对学校的教学提出了改革的意见。
正如高尔基在《俄国文学史》中所说:“不,罗亭不是可怜虫(通常对他有这样的看法),他是一个不幸者,但他是当代的人物而且曾作出不少好事来。罗亭——是巴枯宁、是赫尔岑,而且部分的就是屠格涅夫自己,但是,这些人物,你们知道的,并没有虚度一生,而且曾留给我们以绝好的遗产。”
有人评价罗亭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可人究竟怎样存在才有价值,有意义呢?丹麦哲学家克尔凯廓尔曾说:“如果人对永恒没有意识,如果在一切事物的深处只有野性沸腾的强烈主宰,只有它在昏暗不清的激情旋涡内制造着伟大或无价值的事情,如果那毫无基础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充的空无躲藏于事物的暗处,那么,生活不是失望又是什么呢?”
虽然抗争没有实际的成果,但抗争的意义并不只在于消除压力和丑恶,更重要的还在于它张扬了人生的价值,就像西绪福斯那样顽强地推动着他头顶上的巨石,从而推出人的价值;纵使人的一生是一连串的失败,也要抗争下去,抗争出人生的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