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独宇龙风亲守阵
话说任良弼、莫莺语、叶庆、灵筠、陈阵及郁兴六人,历经一番休整与筹备,再次率领一众士兵,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前往冥幽州的征途,誓要一鼓作气,将剩余的魔法阵一一攻破。
莫莺语身怀千宵步这一绝学,步履轻盈,行踪诡秘,宛若夜风中的一抹幽灵。有此绝技相助,众人破阵之路竟是出奇地顺利。短短数日之间,他们便已连破冥幽州数十座魔法阵,随后又挥师西进,风啸州北部的几座魔法阵亦在莫莺语的带领下迎刃而解。一时间,士气如虹,众人信心倍增,仿佛胜券在握。
然而,当他们深入关陵山后方的幽邃区域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重难关,恰似踏入了一片危机四伏的江湖险地。剩余的九个魔法阵环绕在一座巨大的高台周围,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阴风卷着砂石掠过地面,九座魔法阵外围的暗红色符纹如同活物般蠕动,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郁兴一袭月白长衫站在阵前,鎏金折扇“唰”地展开,刻意抬高嗓音吟道:
魑魅何须惧?诗酒破千劫!
尾音未落,叶庆已扛着五行玄冥戟大步跨过,嗤笑一声:“郁大人,留着力气砍人吧!”
郁兴正要反驳,地面陡然震颤——
“退后!”陈阵低喝一声,反手抽出背后的“墨龙吟”。古剑出鞘时竟带起一声龙吟般的嗡鸣。他挥剑劈向地面,剑气所过之处,塌陷的毒刺深坑在众人眼前暴露出狰狞的全貌。
“木桥,起!”陈阵左手抛出一枚机关木匣,木匣触地瞬间展开成三丈浮桥,堪堪架在深坑之上。
“郁某来也!”郁兴折扇一收便跃上木桥。不料桥面湿滑,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入坑中。千钧一发之际,灵筠的银鳞鞭凌空卷来,鞭梢银鳞“咔”地扣住他的腰带,将他甩回岸边。
“银鳞鞭果非凡品。”郁兴鬓发散乱,一边整理衣襟,一边称赞道。
阵心悬浮的黑色晶石骤然紫光大盛,阙寻琴的冷笑从虚空中荡开:“好个诱敌之策,可惜——”
妖兽幻象应声而现!三头六眼的巨兽虚影张开血口扑向叶家军,郁兴急退两步,折扇指向幻象高喝:“剑气冲霄斩妖颅!”鎏金扇骨迸出金光,却在触到幻象的刹那被晶石尽数吸纳。那虚影反而凝实三分,利爪撕开一名士兵的肩甲。
黑影在晶石表面扭曲成一张女人面孔,阙寻琴的声音裹着讥讽:“诗不错,人太蠢。”
陈阵皱眉收剑,墨龙吟的剑锋划过地面符纹时,竟带起一串火星——那些符纹在吸食攻击的能量。“别硬碰!”他拽住正要冲阵的任良弼,“阵法会反哺核心,得先断它根基!”
话音未落,刺耳琴音陡然炸响。士兵们抱头哀嚎,甚至有人举刀砍向同袍。灵筠翻手祭出静心铃,铃音清越如冰泉,却只撑住方圆十步内的清醒。
“退!全员撤回警戒线!”任良弼的降龙扇掀起狂风,暂时阻住琴音侵袭。
郁兴缀在队尾,回头望了一眼晶石,折扇掩住半边脸喃喃:“此非战之罪,实乃天时不利……”
狂风裹挟着砂石撞向魔法阵中央的黑色晶石,任良弼的降龙扇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芒,厉喝声穿透喧嚣:“天雷引!”
云层骤裂,碗口粗的紫雷劈向晶石,却在触到符纹的瞬间被暗红纹路吞噬殆尽。晶石表面浮起一层血光,阙寻琴的笑声如毒蛇吐信:“雷法?巽风楼就这点伎俩?”
“莫姑娘,左侧结界有裂痕!”陈阵横剑格开一道反噬而来的黑光,墨龙吟剑身的龙纹隐隐发亮,“需音律共鸣破界,让郁兄——”
“郁大人!别念了!”莫莺语足踏千宵步,身形如烟霭般掠至郁兴身侧。后者正折扇轻摇,对着晶石黑影抑扬顿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琴瑟乱心,诗可诛邪!”
莫莺语拽住他衣袖,“快用诗术共鸣破结界!”
郁兴踉跄半步,蹙眉拂袖:“此乃攻心之战,岂能半途而废?”话音未落,晶石中猛然射出三道黑箭,直取莫莺语咽喉!
锵!
墨龙吟的剑锋擦着莫莺语耳畔掠过,剑气与黑箭相撞,炸开一团腥臭黑雾。陈阵反手将两人推向岩壁后方,剑尖插入地面,低吼:“机关·铁鳞壁!”
地面轰然隆起一道金属障壁,堪堪挡住后续箭雨。陈阵喘息着冷笑:“风流才子?我看是疯癫才子。”
阵心处陡然传来灵筠的怒叱:“我的焚心镜!”
她手中铜镜射出的赤焰本已灼穿两道符纹,晶石却骤然裂开缝隙,一股粘稠黑光顺着镜面攀爬而上,眨眼间将法宝腐蚀成废铁。“三百两银子的沉水铜……阙寻琴你找死!”灵筠咬牙甩开残镜,银鳞鞭卷向晶石虚影。
“省省吧!”叶庆的五行玄冥戟横扫而至,戟刃缠着水火双灵,“看我砸了这破石——”
戟尖触及晶石的刹那,黑石竟化实为虚!叶庆收势不及,戟身重重砸向地面,反震力顺着右臂炸开,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虎口鲜血淋漓。
“叶兄!”任良弼飞身来援,降龙扇掀起风墙挡住晶石反扑的黑芒。
郁兴却在此刻探出岩壁,折扇指向晶石朗声长吟:“邪不胜正,天理昭昭!”扇骨金光尚未凝聚,晶石陡然调转方向,黑光如巨蟒缠上他右臂。
“啊啊啊!”郁兴惨叫跌坐,袖口瞬间焦黑溃烂。他涕泪横流地爬向陈阵:“陈兄助我!这妖法竟专克风雅之士!”
阙寻琴的黑影在晶石上扭曲膨胀,嗓音带着猫戏老鼠的愉悦:“诗不错,人……更蠢。”
九道符纹同时亮起,地面裂痕中渗出腥臭血水,缓缓汇聚成倒悬的阵图。陈阵瞳孔骤缩:“九宫噬灵阵……撤!全体撤出阵外!”
“撤个屁!”叶庆左臂扛起两名伤兵,玄冥戟指向郁兴,“不如把郁大人扔出去挡刀!”
黑色晶石轰然炸裂,九颗血珠子石悬浮半空,结成“血煞炼魂阵”。士兵们眼球暴凸,七窍渗出黑血,手指痉挛着抓向自己喉咙。郁兴跌坐在尸堆旁,颤抖的折扇指向阵眼:“留、留得青……”诗咒刚念三字便戛然而止——他丹田内的法力早已被抽空。
“闭嘴吧你!”灵筠扯断银鳞鞭尾穗,漫天银鳞如流星坠向阵眼。破魔银鳞与血煞之气相撞,炸开刺目白光。她反手将鞭柄塞给任良弼,冷声道:“记着,双倍沉水铜,外加南海蛟筋。”
任良弼尚未应答,阙寻琴的尖啸已撕裂空气:“想逃?!”
血雾凝成巨掌拍向众人,陈阵骤然旋身,墨龙吟插入地缝:“墨龙·起!”古剑龙纹迸射青光,竟从剑柄弹出一枚机关齿轮。地面轰隆升起青铜巨盾,盾面浮刻的蟠龙活物般游动,硬抗血掌一击后碎成铁屑。
“带人走!”陈阵拽起瘫软的郁兴甩向后方。
叶庆玄冥戟横扫开路,五行灵火灼烧着拦路血藤。
郁兴踉跄爬起,鎏金折扇早不知丢在何处,却仍对着搀扶伤兵的士卒高呼:“诸君血勇,虽败犹荣!他日必以诗书铭志……”
“荣你祖宗!”一名断臂士兵突然暴起,染血的拳头砸向他面门,“老子兄弟都被你害死了!”
墨龙吟的剑鞘凌空架住那拳头。
陈阵单手拎着郁兴的后领跃上机关木鸢,冷笑声混着风声传来:“要死也等赔完灵姑娘的鞭子再死。”
木鸢下方,阙寻琴的黑影在血雾中凝聚成人形,指尖抚过虚空琴弦:“且容蝼蚁多活三日。”
回到巽风楼后,任良弼的降龙扇“啪”地合拢,扇骨敲在郁兴面前:“阵法反噬原理已查明,你的诗咒能量恰是阙寻琴所需养料。”
郁兴裹着绷带的右手攥紧新折扇,强笑道:“此非印证‘诗可通神’么?若以圣贤文章感化那魔头……”
陈阵摩挲着墨龙吟的机关纹路,忽然抬头:“郁兄明日陪我去个地方。”
“何处?”
“东镇铁匠铺。”陈阵勾起嘴角,“毕竟灵筠姑娘的银鳞鞭……得有人扛材料。”
此时三位前辈从楼上一边闲谈,一边来到大厅。任良弼和陈阵将破阵中所见到的敌方招数向前辈们详述。
青玉案上的血阵拓印图泛着腥气,孔懿轩的赤云天蚕笔悬停半空,笔尖朱砂忽明忽暗。季贤哲的星轨罗盘咔嗒转动,将晶石投影切割成九块光斑。
“幽王圣殿的老把戏。”韩霜柏屈指叩击拓印图边缘,玄铁护腕与玉石相撞迸出火星。他灰白鬓角下的刀疤随冷笑抽动:“二十年前他们用『血傀替身术』藏阵眼,现在——”
“现在换成虚实相生了?”陈阵忽然抬头,墨龙吟的剑鞘挑起拓印图一角,“但阙寻琴的化虚速度更快。”
“因为这不是替身,是本体分流。”韩霜柏指尖戳向东南巽位,一道血痕突兀浮现在绢帛上,“破三阵,斩三根『血髓玉』,才能逼那魔女现出真身!”
叶庆的玄冥戟“咚”地砸在地上:“到底怎么砍阵眼?”
“每阵眼承受九次攻击后,必现实体一瞬。”季贤哲的罗盘射出银光,在天璇位投影上标记出脉动红点,“此乃星象对应的『九极回环』规律。”
“九击换一刹?”灵筠掂了掂噬光粉囊袋,“够姑奶奶炸它三回了。”
赵明达的冷笑从楼梯上传来。
他甩出七枚猩红丹丸,丹药在半空划出弧线,精准落入每人掌心:“战魂狂暴丹,嚼碎吞服后三十息内战力翻倍。”见郁兴伸手欲摸丹纹,又补了句:“经脉灼伤可别找我哭,这玩意连骡子吃了都得蹬断腿。”
“赵师兄此言差矣!”郁兴捻着丹丸对光照耀,“此丹赤纹如梅,药香隐透龙涎,分明是取『烈火锻金』之法……”
叶庆捏碎丹丸外的蜡封,浓烈硫磺味呛得众人皱眉。
孔懿轩的赤云天蚕笔骤然落纸。
朱砂符文在绢帛上灼出青烟,笔锋勾挑间竟有凤鸣之声。最后一笔收势时,整张符咒腾空自燃,灰烬飘落在陈阵的墨龙吟剑身上,蚀出十道金痕。
“破妄符,附于兵刃可识虚妄。”孔懿轩甩袖挥开余烬,“符力存半炷香,过时失效。”
“半炷香?”郁兴凑近观察剑身符痕,“若佐以诗咒延时可好?譬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韩霜柏忽然掀开拓印图底层。
一张泛黄的通缉令赫然显现,画中女子眉眼阴鸷,额间有赤蛇刺青——与阙寻琴容貌七分相似,却更年轻恣意。“二十年前幽王圣殿左护法,阙红绫。”他屈指弹在画中人眉心,“阙寻琴的师父,被我斩于苍梧山。”
厅内骤然死寂,唯有郁兴的折扇开合声清晰可闻。
“所以那魔女的虚实分流,实为阙红绫的『血蛇分影术』改良。”韩霜柏抽刀划破通缉令,刀刃精准切断画中赤蛇七寸,“破阵时盯着她右手指节,施术瞬间必有血珠凝结!”
任良弼的降龙扇“唰”地展开:“若如此,我等需分三组攻阵……”
叶庆踹翻铜炉,炉灰扑灭星轨罗盘的光斑,“我带兵直取天璇位,轰够九次就砍!”
陈阵突然按住躁动的墨龙吟剑柄。
剑格处弹出一截机关匣,十枚微型破妄符整齐排列。“符咒弹射器。”他迎上灵筠惊愕的目光,“改造费用记在郁大人账上。”
次日,破阵队伍再度集结。再临天璇阵时,晶石泛着腐肉般的暗红,血藤扭结成九头蛇状。郁兴的鎏金折扇刚贴上破妄符,就被叶庆一把夺过塞进后腰:“郁大人莫再用诗咒!”
“攻!”任良弼的降龙扇凌空劈下。六道身影暴起。陈阵的墨龙吟机关匣弹射破妄符,符纸如银蝶钉入血藤核心;灵筠翻身甩出噬光粉,黑雾吞噬晶石红光。叶庆嚼碎战魂丹,喉间爆出低吼,玄冥戟裹着雷火砸向阵眼——
一击、二击、三击……八击!血蛇虚影凝实瞬间,阙寻琴的冷笑传来:“蠢货。”
“就是现在!”任良弼扇锋挑向血蛇右爪——指节血珠欲滴。灵筠开启季贤哲的星轨罗盘,同步锁死天璇位:“第九击,破虚!”
叶庆的戟尖捅穿阵眼,晶石炸裂时血髓玉浮空而出。血藤凝结的阵眼晶石骤然收缩,表面蛛网状裂痕中迸出千万缕紫电。灵筠甩出的噬光粉尚未触地,便被晶石内部膨胀的红光顶成悬浮的黑色漩涡——那是天玑阵最后的吸能反扑。
“陈兄!”叶庆的玄冥戟尖挑着三张雷火符,借冲刺惯性将其钉入晶石底部裂缝。符纸燃烧的蓝焰沿着裂痕向上攀爬,与紫电绞成一张滋滋作响的光网。
“锁死了!”陈阵的墨龙吟机关匣弹射出九枚青铜楔,精准卡进晶石与血藤的连接处。晶石开始高频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嘶吼的人脸虚影,血藤则在雷火中扭动成焦黑的麻花。
最后一击来自任良弼的降龙扇。扇骨刺入晶石顶端的瞬间,暗红光膜如蛋壳般从顶部剥落,露出内部腐化的骨髓状物质。血藤寸寸崩解时溅射的汁液在半空凝成血珠,又被雷火蒸腾成猩红雾气。最震撼的是晶石核心的坍缩:它先向内凹陷成碗状,接着像被无形之手攥住般扭曲成∞字形,最终炸成七块棱面完美的暗红色碎玉,悬浮处竟短暂映出阙寻琴惊怒的残影。
阵毁的余波扫过战场时,三只误入阵中的夜枭被定格在俯冲姿态,羽毛上的磷火与碎玉红光交织,仿佛天地间突然缀满了血色的星。
“抢玉!”陈阵的机关弩连发七箭,却被血雾绞碎。郁兴折扇触玉,右臂黑纹骤现——
“退!”任良弼旋身斩断郁兴袖口,刀气划过玉面裂痕。东南巽位尖啸骤起。
阙寻琴虚影抚过玉痕:“这份礼可要接稳。”剩余的八阵轰然移位成八卦锁魂局,要将叶庆困在其中。灵筠的焚心镜映出叶庆眉心锁魂印——他正被拖向摇光阵。
“狂暴丹在反噬……”叶庆经脉赤红暴起,玄冥戟脱手犁出深沟。陈阵甩出剑鞘勾住戟柄,另一手掷出药瓶:“左三黄瓶!”
“不行!”叶庆反手捏碎药瓶,借余力暴喝:“换我来破摇光阵!”玄冥戟调转,带他撞进摇光阵血雾。八卦血链收缩,阙寻琴声彻战场:“一命抵一阵,这个买卖可划算——”
雷暴骤起。任良弼挥扇、陈阵拿着孔懿轩写符文轰在血髓玉上,陈阵弹出墨龙吟齿轮——玉碎红光撕开缺口。“拽他!”灵筠银鳞鞭缠住叶庆脚踝。六人灵力成网,硬将他拖出血雾。摇光阵晶石迸射流火,百丈血藤焚燃。
阙寻琴虚影在烈焰中消散:“高兴得太早,三日后,锁魂印自会收你命。”
叶庆瘫在焦土上大笑,血沫滴落焚心镜:“值了!砍爆天璇,还烧了那妖女的藤……”陈阵踩灭他衣摆火苗:“血髓玉坐标已录,解印材料明日开炼。”
窟内萤藤驱散血雾。灵筠撕开叶庆护腕,焚心镜残片按上锁魂印:“蚀灵反噬罢了,亏那妖女夸口。”黑纹如烟消散。叶庆咧嘴:“早说能解!白憋着口血气!”
郁兴瘫坐灌酒:“叶兄飞扑摇光阵,当题《猛虎投崖赋》……”陈阵扔过药瓶:“我不想听郁兄的诗。”
窟外夜枭渐歇,兵刃萤火如星落焦土。任良弼立于洞口,扇面映出八阵微光:“三日内我们势必破第二阵。”
✦ 月晦夜青冢惊变
百余名士兵瘫坐在山谷碎石间,滚烫的岩石烙着盔甲泛起白烟。有人包扎伤口,血渍混着汗水泥浆般糊住绷带;有人啃着干粮,干裂的唇粘着馍渣引来绿头蝇。叶庆正和莫莺语清点伤亡,蝉鸣撕扯着染血名册边角卷起的焦痕。灵筠的傀儡丝垂在膝头微微发颤,丝线折射的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破这一环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力气。
任良弼突然按住眉心,精灵血脉在颅骨下突突跳动。东南方的山脊处传来一股阴冷波动,像腐烂的根须扎进地脉,绝非阙寻琴惯用的守阵之力。
“诸位,”任良弼沉声道,“我欲去前方巡查地形,以防有变。”
叶庆闻言,眉头微皱,却也明白任良弼的谨慎,于是点头道:“小心行事。”
莫莺语眼中闪过一丝关切,轻声说道:“弼哥哥,多加小心。”
任良弼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绕过两座矮丘后,他伏身藏进灌木丛。五名幽王圣殿桑丘正用铁锹挖开一处岩缝,将三柄暗红纹路的蚀心刃埋入土中。刃身缠绕的黑雾触到泥土便发出嘶嘶声响,仿佛活物啃噬地脉。任良弼指尖凝出一点幽蓝光晕,悄然发动心魂震击,离他最近的那名桑丘浑身一僵,记忆碎片瞬间涌入——
灰袍男人立于高台,嗓音沙哑如砾石摩擦:“苍弘益大人有令,月晦前必须掘开青冢……”画面骤然扭曲,只剩邪灵尖啸的残响。
任良弼后背沁出冷汗。他无声退离,蚀心刃的邪气已渗入方圆十丈的地表,连草叶都枯成了焦黑色。
任良弼刚返回营地,莫莺语便攥着一卷染血的密信冲到他面前。她发髻散乱,袖口还沾着几滴未干的血珠——显然截信时遭遇了恶战。“是幽王圣殿的暗码,”她将信纸抖开,指尖点向几行扭曲符文,“用《阴符残卷》对照,这句的意思是‘月晦夜毁阙母冢’。”
“莫非苍弘益要摧毁阙寻琴母亲的坟墓?”任良弼捏紧扇骨,扇面腾起一层薄雾。
“若是如此,”叶庆用戟柄支撑着,站起身来,“趁阙寻琴去防守墓地的时候,一举攻破魔法阵,九鼎会复兴指日可待。”
任良弼闻言,心如雷动。
“阙寻琴会去防守墓地吗?她知道苍弘益的阴谋吗?”莫莺语质疑道。
“我们将苍弘益阴谋透露给她。”任良弼说。
众人商议以战书暗示阙寻琴,便开始行动。
月光暗淡,任良弼咬破指尖,精灵血珠坠在素绢战书上晕开暗金纹路。叶庆突然劈手夺过绢帛,戟尖几乎戳穿“三十日不攻阵眼”的血誓:“你疯了?这破誓锁死我们手脚,苍弘益掘冢前我们还怎么破阵!”
“叶将军稍安勿躁——”陈阵按住剑柄皱眉,“关陵山阴的九宫噬灵阵本就需二十日推演阵枢,停战期足够我重算阵图。”
郁兴斜倚窗棂抛着酒壶嬉笑:“任兄这血誓写得妙啊!美人读罢定觉我等君子风范,说不定阵前邀你共饮呢!”灵筠抬袖甩出子母琉璃樽扣住战书,冷声道:“再闹下去,信使都赶不上阙寻琴的早茶。”
争执声戛然而止。任良弼垂眼将血誓绢帛塞入琉璃樽,任谁也窥不见他的心软——幼年丧母之痛,比从未见过自己亲生母亲好不到哪里去。
灵筠屈指弹向子母琉璃樽,母樽悬于树枝,子樽化作流光直坠关陵山阴。她瞥一眼阙寻琴的守阵方向:“子樽入阵眼三丈必自启,若她暴力拆信——”
“蚀心刃残片会教她学乖。”莫莺语接口,指尖同心蛊虫蜷缩成团。
郁兴勾着陈阵肩膀嬉笑:“啧啧,送个战书还搭蚀心刃,灵师姐好大的手笔!”话音未落,母樽骤然嗡鸣,樽口映出聂红的身影。
聂红将琉璃樽封装的战书送到阙寻琴面前,琉璃樽在聂红手中砰然炸开,蚀心刃残片擦过阙寻琴鬓角钉入屏风。她两指夹住飘落的血誓绢帛,阅读着战书,疑心巽风会此等反常之举。她将战书翻转至阴面,见一紫凰印。
阙寻琴目光一转,取出惊天万蛊笛。战书与竹笛共鸣,显露出隐藏的文字:
月晦夜苍弘毁阙母冢
阙寻琴心中一惊,傀儡丝倏地刺入血纹。精灵血咒腾起的金雾中,“苍弘益”三字如毒蛇盘踞。
“巽风会……唱的是哪出双簧?”她冷笑碾碎绢帛,却将显形的血咒符纸收入贴身锦囊。窗外夜枭厉啸,恰是月晦前最后一声清啼。不在话下。
话说到苍弘益谋划摧毁墓穴之夜,任良弼抬头望月:“我曾听青鸾师尊说,窦师妹曾见识过阙寻琴与苍弘益交手。若单打独斗,阙寻琴恐怕不是苍弘益的对手。”
“我们的目的是破阵!”叶庆站起身来,望着任良弼那一脸愁容,心中一急,“你倒担心阙寻琴受不住墓穴。”
“地脉枢纽若落入苍弘益之手”,任良弼望向叶庆,“人族有落入魔界掌控之险。你难道不担心叶家军的处境?我去青冢看看苍弘益的动向。”
“你又要逞英雄?”叶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窦师妹被折磨了一两年,到现在她身上还有紫凰咒。当年你独闯关陵山,反被女魔头利用!”灵筠的傀儡丝缠上任良弼的脚踝,陈阵默默横跨一步挡住去路。可他们绊住的,只是任良弼的幻影。任良弼的真身已如雾气般从众人指缝间流散。
暮色中只剩他最后的残音:“这次我自有分寸。”
山阴禁地的岩层泛着血锈色,任良弼化作精灵形态贴地疾行。穿过最后一道裂隙时,他看见苍弘益刚突破一道结界,正将蚀心刃插入地脉——刀刃涌出的黑气腐蚀着封印符咒,符咒下隐约传来邪灵撞击封印的闷响。
任良弼反应迅速,降龙扇卷起飓风直扑法阵核心,苍弘益的玄铁面具却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猩红瞳孔,苍弘益左眼被迫闭合。蚀心刃的黑气突然紊乱,地脉封印阵竟反向吸扯苍弘益的袍角。
苍弘益敏捷地一抬手,撒出一团迷雾。任良弼眼前骤然浮现窦半莲中咒的画面,动作迟滞了半拍,蚀心刃的黑气已刺破他的护体青光。
“你的幻术比三年前更拙劣了。”冷冽女声破空而至,阙寻琴骤然出现。银丝拂尘绞住蚀心刃,地底躁动的邪灵瞬间沉寂——她袖中飞出三枚镇魂钉,钉尾的“阙”字血符与封印阵严丝合缝。
任良弼抹去唇边血迹,降龙扇的雾气重新凝聚。
阙寻琴的银丝拂尘已缠上苍弘益手腕。她左手掐诀,又三枚镇魂钉上的“阙”字血符竟与任良弼降龙扇残留的风痕共鸣,在地面织出青红交错的囚笼:“你算错两件事——巽风会真敢与仇敌联手,还有……”
任良弼突然将降龙扇插入自己肩头伤口,蘸血甩出九道风刃,正撞上苍弘益欲引爆的替身傀儡:“……我不信天命,只信必死之人话多!”
苍弘益的迷雾被血风刃驱散一半,剩余迷雾裹挟着蚀心刃残片仓皇西遁。封印阵青光大盛,映得阙寻琴袖口沾的鸦羽如枯叶簌簌坠落。
地脉之上只留苍弘益沙哑余音在岩壁间回荡:“告诉阙寻琴……青冢的土够埋两个人了。”
“这次我们两不相欠。”任良弼按住渗血的左臂。
“我是为救封印,不是救你。”阙寻琴弹落钉尾凝固的邪灵残渣。
“想不到心狠手辣的魔头,也有自己的软肋。不过你放心,我任良弼绝不会趁人之危,我只为复兴九鼎会。”
“精灵血誓确实出乎我意料。但是你现在该逃了——下次我的镇魂钉钉的就不是地脉了。”
任良弼瞪了阙寻琴一眼,离开青冢,余光瞥见方才被苍弘益打破的结界残影——不似魔法阵中的法纹,却似封印窦半莲一年多的结界。
阙寻琴脚步一顿,思绪不禁飘回二十五年前。
幼时,她便失去了母亲。年岁稍长,一日,官府之人如虎狼般闯入她的家门,将父亲粗暴地带走。那一刻,她仿佛从云端跌落尘埃,从天真烂漫的少女被迫成长为需独自面对生活艰辛的女子。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放下昔日的娇贵,开始在江湖中奔波求生。她做过丫鬟,也曾在市集上贩卖绣品,每一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艰辛而漫长。
在父亲遗体被运出监狱那日,她早早来到了沉星湖畔——那是她事先打探好的地点,目光紧盯着那扇缓缓开启的大门。当父亲的遗体出现在视线中时,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冲上前去,扑倒在遗体旁,放声痛哭。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打湿了父亲的脸颊,但她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紧紧地抱着父亲,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留住。
然而,官兵的粗暴呵斥与拉扯将她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她被强行拖离现场,无助地站在路边,看着父亲的遗体被抬走,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
岁月如梭,阙寻琴逐渐在江湖中磨砺成长。她开始四处追查父亲入狱的真相,有人告诉她,是九鼎会在当时的王位争夺中推波助澜,尤其是濮阳夏,导致了那场激烈的斗争。而她的父亲,作为败落一方的势力代表,不幸被官府捉拿。
后来,她有幸加入了幽王圣殿,刻苦修炼,逐渐掌握了幻术,在圣殿中崭露头角。
为了缅怀母亲,她将灵守之力注入母亲的坟墓,以保护它不受侵扰。她发誓与九鼎会势不两立,不惜一切代价与九鼎会作斗争。她开始在景兴朝大陆笼络人心,被一些人类尊称为“独宇龙风”。她专注于防止二十年前被灭掉的九鼎会死灰复燃,于是在这片大陆上多处设立了岗哨,以确保九鼎会的余孽无法卷土重来。
言归正传。阙寻琴在幽王圣殿审判宫中拽紧柴鸿振袖口的金线螭纹,指甲几乎抠破绣纹。这位纯血魔界司魏正盯着人皮鼓面上蠕动的咒文发抖——三寸外就是她昨夜塞给他的蚀心刃残片。
"请...请圣裁。"柴鸿振的佩剑磕在参爵宝座扶手上,镶着的鲛人泪宝石滚落一颗。穹顶颅骨群突然睁开空洞眼窝,尸油滴在他颤抖的纯血胎记处,烫出焦黑斑痕。
霍破虚刚要开口,阙寻琴突然踩碎脚下陶偶。十二名执事门衣脖颈浮现锁魂印,竟齐刷刷扑向铁鸦:"他抽了我们子女的灵髓炼丹!"
"肃静!"苍弘益刚抬起蚀心刃,柴鸿振突然惨叫——阙寻琴借着搀扶动作,将镇魂钉扎进他后腰。纯血者的惨叫触发圣殿禁制,所有盘龙柱伸出骨刺抵住苍弘益咽喉。
"终身监禁。"参爵写下判决,“以维护至高无上的殿主之圣名。”血诏滴落处,有一群大晋突然舌生黑莲。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