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

图片发自简书App

在变成夜晓寒之前,我是一条小青蛇。一条修炼了几百年,几欲化作人形的小青蛇。

只因那日,我终究是按耐不住即将蜕变的欢喜,想着先游历一下人间的大好河山。

不知是不是上天注定好的。这美景还未收入眼中,一下山便遇到了魂念已散的夜晓寒。还有她那悲痛欲绝的二老双亲。

其实,那时小女孩已经是魂魄离体,只有一丝余温尚存。只是,她那不肯承认残酷现实的父母,还长跪在医生的面前痛哭流涕地恳求着,救救他们的小女儿。

怎奈本妖,不,不,是本蛇仙,生就一副菩萨般慈悲心肠。实在看不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

罢,罢,罢,本仙就屈就附在这小女儿身上,做一回夜晓寒。

左右不过是人间数十载。对于我这神仙来说也不过沧海一粟,弹指之间,总之就是很短很短了。

嗯,这是个不错的好主意。能有如此高尚觉悟的妖仙,这普天之下也没谁了。

如此以来呢,既可以避免了一场人间亲情凋零的悲剧;我又成人之美,又积了功德,说不定百年后我就能飞升上仙了。

当我初为夜晓寒时的醒来,水光潋滟的眼眸一睁开,弱弱的喊一句:“妈妈…”

瞬间就被那温暖的胸怀紧紧呵护在怀中。一种莫名的柔软与酸涩的东西就填满了我的心,胀痛了我的眼,这大约就是人类常说的亲情吧。

还别说,这情绪还真令我这历经百年沧桑的心莫名有了丝丝感动。

这个夜晓寒虽小,我猜她定是错投了女胎。真真一个混世小魔王,调皮的无以复加。

也不过是八岁左右的年纪,居然犯下了无数的杀业。死在她手下的小鱼小虾,昆虫飞蛾,竟是不计其数。虽说那些蝼蚁渺小的在人类眼中不值一提,到底也是六道轮回中的众生呀。

她倒是香魂一缕投胎去,这欠下的债倒是要我这做好事的蛇仙来偿还。

罢了,罢了,虽然散去修为为她偿债让我有无限的惋惜。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百年后我又是一条好蛇。

不过,这灵魂与肉体的契合还真是犹如浴火重生。

所有的肌肤骨血都如蛇褪一般换了一个遍。我知道从此我就是夜晓寒,夜晓寒就是我。

只是,从此夜晓寒就转了性情。

文静,寡言,喜欢独处,有点女孩子的模样了。今世的父母便也是因为我的病愈,更加的疼惜我。

我可是条聪明的蛇,只是我从不知我的天赋如此之高。从小学到高中,我都稳稳霸着第一的位子。就连大学也是被几所名牌大学争抢的保送对象。

我选的是北京某高校,主修国际贸易。

只是,随着我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我清冷孤傲独来独往的做派,也是令父母又添忧心。

大学之前的那段时日,父母为我的蒙然不知早恋为何物的青春而开心。其实,我也不是没收到过匿名的情书,只是那对我来说就是不屑一提的笑话。

我本是活了几百年的蛇仙,面对这小我几百岁的孙辈们的仰慕,只能在心中呵呵了。

大学时代,谁好意思不谈一场恋爱。世人皆浊我独醒,独我就是那条特立独行的小青蛇。

同学们私底下叫我冰美人,千年不化的寒冰。

甚至也有不怕死的跃跃欲试,但是只我一记冷眼过去,好似寒冬的霜雪瞬间就将人冰封了。

虽然本仙的修为尽失,换了这一世的肉眼凡胎,到底是心思通透。世人都晓多情苦,又何必多情,我才不想趟这摊浑水呢。

若说这世上我最崇拜的是谁,那一定就是被法海镇压在雷峰塔下的那条白蛇了。

真真好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蛇呢。

为了追寻美好的爱情到了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的份上,也真是令人钦佩与唏嘘的了。

只是,也为她感叹与不值。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偏偏遇到这个懦弱且不知好歹的许仙。

又痛恨法海的无情。人妖怎么就不能有爱情可言?人家恩爱又与你何干?你不呆在庙堂中好好修行,偏偏去管这红尘中的恩恩怨怨。到头来也少不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罢了。

雷峰塔倒了,倒得好。只是,不知那白蛇可是破了结界,重归了山林?

亦或者这个传说只不过是一个传说,流传在江湖,又销声在江湖?

不管是真有其事或者是江湖传说,我都对那烟雨的江南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与向往。

那些年,将自己深埋在浩淼的书海。自然相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如今的我已经跨过青春最初的那道藩篱。像一朵晨曦中半开的蔷薇,芬芳且绝色。

终于,在工作后的第一年的烟花三月,我来杭州寻一帘春色芳菲的幽梦。

我站在断桥上,若不是自己订票,亲自打车,又是确定在游人如织的西湖畔,我都以为我遇到了假断桥。

我反复确认这难道这就是白娘子与许仙初遇的断桥?我了个去,娴静如我的小仙子,都忍不住要爆粗口了。

这连我们老家村头的那座石拱桥都还不如。好歹那桥看起来还是如弦月般的飞架在小河上,那些长满了苍苔的青石实实在在倾吐着历史的沧桑与古旧。

可这明明就是比平地稍高了一点,延伸到柳堤深处的一条路而已嘛。看不到桥拱,看不到斑驳的历经风霜的印记。

心下无比的失望,真真是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呀。

莫不是那碧波荡漾,绿水湛湛,柳色如烟,桃色斐然,自一派水光潋滟春色好,我可是要后悔来了这被世人奉若人间天堂的杭州了。

拿着手机拍几幅西湖的风光照,总算也没白来一次吧。

我正在聚精会神间,竟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身体直直的向后倒去。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电光火石间我竟是愣了。甚至,连一声喊叫都没出口。我想我这下可是完了,落水是必然的了。

忽然,只觉身体被一只有力的臂膀一带,深深的栽进了一个宽厚挺实的怀中。

只是,这胸膛好硬呀,把我的鼻子碰得生疼。

“你还好吧?”一道清亮的男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一边吸着气,一边点着头。

“啊,不好意思,碰疼你了吧?”

“我…谢谢你呀,救了我,免遭一场无辜的落水。我没事,就是鼻子有点酸,幸亏是原装的没整过。”我一边摆着手,一边道着谢。

透过泪光看到他那如深潭般黑亮的眸子,我的心竟然莫名的狂跳起来。

这世间竟然还真有如此清澈纯净如水晶般的眼眸?一种似曾相似的熟悉感在心底升腾……

彼时,我还是一条未曾修炼过的小青蛇。

那日也是倒霉。一出门,便被一只在高空盘旋的秃鹰盯上。

就在我被鹰爪如铁钩般钳住,即将命丧鹰爪,香消玉殒之时,一声破空的羽箭将我从鹰爪下救起。

那少年就生了一双幽深明亮纯净如水晶般的眸子。

少年叫阿志,是山脚下猎户的小儿子。

他心地善良醇厚,看着因伤奄奄一息的我,便将我带回家。还从村里的大夫那里抓了治伤的药,细心的为我疗伤,照顾我的日常。

在他悉心照料下,我的伤很快就痊愈了。

而我发现自己竟然也喜欢上了这个善良的少年。

只是,彼时我不过就是他救下并要照顾的一条弱小的小青蛇。我的喜欢不会表达,不能表达,无法表达。

终于,在我偷吃了他们家的十几只鸡蛋,每日追的鸡飞狗跳时,我被猎户下了逐客令。

虽然不舍,毕竟我的家在山林。

那一日,我被阿志抱着送回了家。埋在少年怀中,听着他那健硕的心跳,我好贪恋他的怀抱呀。

在无数次的回眸与难舍间,我还是回到了原本就属于我的家园。

因缘际会,我竟然修了道。私下里想着,哪一日我能幻化成一个绝色的女子,定然要报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当我即将成功幻化人形时,才知世间已是沧桑几百年。

当初的那少年早已化作了一捧黄土一具枯骨。魂灵都不知轮回了几生几世…

听着我有点自黑的话,他的嘴角上扬:“没想到你还挺幽默呢。”

我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一个美女被人说幽默似乎不大好吧。我原本可是高冷范十足的呀。

“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我是夜晓寒。”

“白天,很高兴认识你。”

“白…天?”我又重复了一遍。白天!夜晓寒!整个一首白天不懂夜的黑呀。

“嗯,白天。这个名字好记吧。”

“嗯,确实好记。一到了白天就想到你。”我掩嘴轻笑。

“你一个人,旅游?”

“嗯,一个人,旅游。你呢?”

“我也是一个人,旅游。要不…就结个伴?”

“好吧,那就…结个伴。”

当我跟白天坐在楼外楼享受着独属于这西湖的佳茗美味时,俨然熟悉的如老友重聚。

接下来的几日,西湖畔,苏堤上,烟波湖上,双峰石下,无不留下一双璧人的影子。

我竟是忘记了此行原是为了寻找一个遥远的传说。只是,此时只觉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

临别那日,白天送我踏上即将北上的列车。看着我水色氤氲的双眸,他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

几百年来除了阿志,我从没有如此眷恋过一个人。

我忽然看到了,在他的腕间有一道弯月般淡淡的疤痕。

我一下捉住了他的手,若不是这么近的距离还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他仿佛被惊了一下,看我死盯着那疤痕,笑笑说:“我妈说这是我一出生就带着的胎记。或许是前世的一个印记吧,为了今世好相认。”

我没有说话。是了,那个印记阿志的腕间也有。那是阿志为救我时被树枝划伤留下的痕迹。

我忽然明白,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注定好的,不会早也不会晚。

我扑进了他的怀中,在火车临开动前给了他一个唇吻。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朋友圈是这样的:

“小寒寒,你在干嘛?想我了吗?”

“大天天,我在上班。想你了。”

“有多想呢?”

“好想。”

“好想,到底有多想呢?”

“白天黑夜都在想,只要我还会呼吸就在想。”

“嗯,表现不错。亲一个,么么哒。”

……

大约过了好漫长的几百年后,我的朋友圈是这样的:

“小寒寒,吃饭了吗?我想你饭都吃不下了。要不你辞职来投奔我吧。”

“大天天,我也好想你。嗯,我妈身体不好,我还要照顾她。”

“那我把公司关了,投靠你吧。你不会看不起我,说我吃软饭吧?”

“不会,不会,你来吧,姐养你。”

“好吧,那我明天就把公司关了。”

“好呀,定好票告诉我。你来,我去接你。”

就在某天下班后,在公司的楼下。我一眼看到了站在一辆黑色越野车前的熟悉身影。

一袭黑衣,玉树临风,手捧一束艳红的玫瑰。温润如玉的笑着,站在夕阳的斜辉里,恍若谪仙。

“我来接你回家。”

“好吧,回家…”

那一刻简直太丢蛇的脸。我的声音居然温柔的都能掐出水来。

回到家中,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了我,一双炽热的唇就吻了上来。

忽然,几声闷雷滚过,令我有些惊跳。

刚刚可还是天晴呢。这是哪位上仙又在历劫呀?

看我有些害怕般的恍了神,他把我抱得更紧一些:“别怕,有我呢。我会保护我的小寒寒的。”

嗯,嗯,是呢,是呢,管他的天劫,管他的地劫,我先将这眼前的情劫渡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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