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个口笨的人,与人理论的时候总是输的那一个,甚至,都欺负不了他的儿子。但是父亲又是一个倔强的人,脾气上来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最让我佩服的,是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坚强。
前段时间看了一部电视剧《最美的青春》,看到主人公冯程的舅舅娶媳妇的时候只买了一挂鞭,然后就是这一挂鞭,让我想起了一段童年的记忆。
是的,一挂鞭,一挂一百响的鞭,在过年的时候。但就是这一挂鞭,成了我记忆里年味最深的东西。
那是1998年,那一年我十一岁,是最顽皮的年纪,而且渐渐有了叛逆心的年纪。那时候家里还住着那种旧的泥房子,墙上斑斑驳驳,坑坑洼洼,向阳的地方还会长出几颗小草,院子的围墙甚至没有一人高,外面的人趴在围墙上就能看尽家里的所有。那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泥房子,大多数的人家都住上了新的砖瓦房。
我家为什么那么穷呢,因为父亲兄弟姐妹十个,父亲排行第八,上面有六个姐姐,一个哥哥,从小被娇生惯养,大了以后什么都不会,我记忆里那时候的父亲,只会烧水,给人在窑厂里做工。但是那年父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盖房子。但是盖房子也并不是嘴上说说就能盖的,家里除了一头羊,基本没有值钱的东西,母亲把羊卖掉,零零碎碎的凑了不到三百块钱,父亲看着这三百块钱,咬了咬牙说:"盖"!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当时的决定有多难。我很少佩服父亲,那是我为数不多的能打心里佩服父亲的其中一次。
因为是临近过年,村里的人也都没什么事,白天就去看我家盖房子。我记得曾有人站在我家地基的旁边,指着在那干活的人说“他家要是能把房子盖起来,我回去就盖楼”!我不知道父亲究竟受了多少屈辱,但是这句嘲笑的话却一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包括父亲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父亲什么都没说,还只是那一个字:“盖”!也许父亲儿时的时候走了很多弯路,但是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的韧性,像一支宁折不弯的竹。
打完地基就到了年,那时候房子已经全拆了,只剩东南角的宅门,我们农村人叫"过道",有十平米左右,是从外面进入院子的必经之路。然后我们一家四口挤在"过道"里过的年。堵起了南门,留着北门,家里所有不能放进"过道"的东西都在过道北门口堆着,做饭都要在外面做。
那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一个年,除夕如约而至,我因为调皮,要拿家里唯一的一挂鞭放,父亲不让,我就抱着鞭跑了出去,父亲随后追了出来,我撒气往后一扔,因为用力太大,把鞭摔成了两节,我拿起一节短的就跑了,父亲心疼地拾起另一节,看了看我,摇了摇头拿着回了屋。然后我又赌气似地挂起那半截鞭就给放完了。但是当鞭声想起的那一刻,我突然就后悔了,心里又有一点小小的自责。我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黑夜里,除夕的风静静地吹过我的面前,带着别人家的菜香、酒香和欢声笑语,拂过我的衣角,钻进我的鼻孔,跳进我的耳朵,仿佛在嘲笑我的不懂事。虽然那时候还小,但是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在我们农村的习俗,那时候过年是最少要六支鞭的,小年一支,年前上坟一支,大年一支,初二一支,初五一支,十六元宵节一支。可是那次过年,家里就只有那一支,还是最少的一百响。父亲为了盖房子,为了心中的志气,就仅仅买了那一支,却还被我生生地浪费了一小半。虽然这样,父亲对我还是选择了原谅,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或许在他心里,不能满足儿子放鞭炮的愿望,心里也不好受吧。
我在外面站了没多久,父亲就出来喊我回去吃年夜饭,是怕我冻着吗?还是怕我的自责?吃饭的时候父亲并没有提鞭的事,一个人自酌自饮,母亲呢,只是一个劲地给我和妹妹碗里加菜。他们用沉默,维护了我那易碎的自尊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妹妹跑出去拜年了,因为去拜年的时候可以得到各种各样的糖果,那是记忆里过年最开心的事情。但是却从来没有考虑过父母在家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在坐南朝北的小过道里,拜年的人进都进不去。如果他们问房子能不能盖起来,父亲该怎么回答呢?如果他们嘲笑父亲,父亲又会怎么去应对?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在我慢慢长大,懂得这个世界的寒凉的时候,我再回过头来看看那时的父亲,才渐渐明白他的肩上到底是抗下了多少的重担,真的是父爱如山,既要抵挡风雨的打击,又要呵护娇弱的幼苗。
后来在父亲的努力下,房子盖了起来,新鲜的大瓦房。他完成了自己的成果,也堵住了别人嘲笑的嘴,最重要的,是给他的儿子,做了一个榜样,一个在困境中,一直坚强不放弃的模范。只是那个倍受煎熬的年,那个孤零零矗立在院子一角的"过道",却一直在心里,最后长成了一块烙印。如果说非要给这个年加个味道,我心里的这个年是酸的,父亲呢?应该算是苦尽甘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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