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伯是社区工作人员心中的麻烦精,不定时便能看到他在社区服务大厅坐着的身影。我刚来社区工作第二天便看到这幅场景,他独自一人握着一次性水杯坐在铁凳上,显得孤零零的。我忧心忡忡,小声地询问主任:“居民来社区,需不需要接待下?”
主任顺着我的手指看去,一瞧是文老伯便告诉我不用理会,对方患有老年痴呆,总幻想着楼上有人往他房间放毒气,但实际是他楼上根本就长期无人居住。文老伯因着这事多次来社区反映,可不存在的事就是不存在,社区多次讲解和劝说也没见效果,只能让对方在这里耗着时间。
闻言,我也就不再多事,然后等到12点,到了社区下班的时候,文老伯看了一眼手表,和我们打了声招呼,颤抖着起了身,缓慢地一步步走出了社区大门,这一过程让我觉得对方就像退休的老人来老年中心喝喝茶后回家吃饭的模样。
第二次再见到文老伯是在那次的不久后,我接到了上级的电话,说文老伯这次选择了到他们那儿闲坐。我一听马上上报了主任,只见主任叹了口气说了句“又来”,给了我一个电话吩咐:“这是文老伯儿子的电话,你叫他立即去接人,你和小吴也一同前去。”
我单头,拿了电话跟着小吴飞奔出去,期间我打通了文老伯儿子的电话,向他反映情况希望对方可以接人回家。谁知,对方沉默了下,只说了句“他不让我管他”便挂断了电话,任由我重复联系也没再得到回应。
我慌忙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吴,小吴倒是没啥反应,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关系似乎不太好,前一两次他儿子还有配合,一多起来后就不怎么愿意搭理这事了,只能我们送文老伯回去吧。”
到了目的地,文老伯一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身材高大,即使坐着异能看出对方至少1米7的身高,身上穿着深褐色的长衫,与沙发上的颜色混为一体,唯一显眼的是那一头花白的短发。
因为我不懂,在这里的谈话都由小吴主导,花了些时间,文老伯才被劝说出了大门,不情不愿地走上回家的大路,而我们也跟着他缓慢的脚步护送他回家。
这时,我与他有了第一次的交流。
“你多大了,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他口齿清楚,态度平和亲切,消散了我被迫处理意外事件的不快。
“23呢,我新来的。”
“那你多高啊?”
“158。”
“哦,我孙女174,今年19岁,在北京外语学校上学。”虽然他的表情并无变化,但我能隐约感到他的自豪。
小吴这时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瞬间明白了,顺着文老伯的话和他闲聊起来,这使得他的心情有明显的愉悦。
“背景外语学校啊,那很厉害啊,外省考上北京很难的。”
“那是,我孙女当时是省文科状元。”
这时的我很惊讶,也有些不以为然,在我看来省状元有些夸张,大概是文老伯的幻想,毕竟他有着老年痴呆。
可是很快,随着交谈的深入,我发现他思维清晰,一些久远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的话应该是有一定可信性。
聊完了孙女,聊到了儿子。这时我发现,文老伯沉默了,日常生活中只要有关他儿子的片段都会被他支支吾吾过去。我们顿时明白这是个禁区,当他再次提及孙女时,我们便顺势绕开了那个话题。
在夕阳下,我们陪着文老伯走到了他家门前,他自觉地掏出钥匙,找了找,选中其中一条插进门锁里,和我们说着再见,完全看不出他是个麻烦的家伙。看着他进门,我和小吴都松了口气,一看钟表,已经将近下班时间,为了这件事我们花费了一个半小时。
我和小吴对视了一眼,我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他看着挺正常的,怎么?”
小吴知道我想了解的是什么,没等我说完他便讲出了自己的猜测:“除了有幻觉老来找我们外,他没有任何问题,身体健康,我只能猜他要么有些老年痴呆,要么就是寂寞了。”小吴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别多想,“下班了,回家吧。”
我和小吴道了别,回望文老伯居住的楼宇,老旧破残,白色的墙壁上满是黑色的痕迹,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的楼层显得寂静孤独,一瞬间我觉得这样的走廊像极了文老伯的内心,寂静又孤独,而对方也紧闭着房门,倔强地将自己关在门后,又从门缝中窥视着外界,只默默等待有人能敲开他这扇顽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