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三十岁的斜坡上
今天是我三十一岁的生日,对于时日人总是难免生出惶恐之心。
十年前读书的时候,我不太遵守宿舍的规定,所以常常会被记名。每次路过宿舍楼下的小黑板时(周围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我总是装模作样的大声嚷嚷:“哇,这个祝XX,居然又被记名了,太屌了吧!”我装作黑板上那个名字的傻逼和我本人无关。
十年以后,我把这一招发扬光大,用来对抗生命中遭遇的一切难题:我从自己身上跳出来,和众人一起像看小丑一样对付自己。我得意洋洋的以屌丝自居,不遗余力的嘲笑自己的愚蠢、懒惰、丑陋、胆小以及失败。为了记不起我被谁寻开心,所以我学会了拿自己寻开心。为了在别人踩踏我之前先下手为强,我学会了先给自己致命一击。我一脸无辜的面对BOSS的批评,心里却假装是在受表扬而欢天喜地。我用B级片和下流小说对抗烦恼。我尖酸刻薄,脏话连篇,语不惊人死不休,损己也损人。我兴高采烈的指着自己说“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诶!”,有什么关系呢?我曾把所有待我特殊的人都看成主人,像被人捡回家的流浪狗。我的脸皮越磨越厚,我热情的拥抱了自己LOW逼的人生。
我变成了一个犬儒主义者。
只是,有时候在深夜里会难以自已的哭泣。
我看到自己站在斜坡上,渐渐的滑向了虚无。
有一天晚上,我半夜被梦惊醒,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于是打开了枕边的便携小音响。放的正是《费加罗的婚礼》,我突然想起在《肖申克的救赎》里面,安迪在典狱长办公室不顾一切的播放的正是这一首。在那样万籁俱寂的夜里,我情不自禁的痛哭流涕,哭的稀里哗啦声嘶力竭。“brooks was here!”电影里老布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刻下的遗言,老布来过这世界,老布又离开了这世界。死亡是什么呢?死亡是世界加进了我又减去了我。那一刻,我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在此,如此孤独又如此幸福,在这样一个被照亮的瞬间。it's me,Hey,Can you see?Can you see me?I'm here。
当时我就想:即使自己是这么默默无闻,这么无能,这么LOW逼,如蚊蚋蝼蚁一般,但是我有幸能仰视历史上群星的光芒,被照亮,被惊醒,我已不白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就想起皮兰德娄的《高山巨人》里,那个魔术师说的:“我们之所以与众不同正是因为我们还能够听见精神的召唤,我们是这个盲眼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明眼人……多么美丽的月亮呀它不会因为这是一个盲人的世界,没有人能看见它就不再存在……要相信,我们不会永远孤独下去,总有一天,精神会发出永恒的声音,那时,人们会睁开眼睛,看见太阳和月亮的光辉……”
我不是理想主义者,自己已经在各种夹缝中变得愈加沉默。每天的日子也只不过朝九晚六,为五斗米摧眉折腰,成了家的人,要面对的现实逼仄更多。可是当我在办公室打文件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到,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查尔斯·兰姆正在东印度洋公司记录他厚厚的账簿;卡夫卡正在保险公司与人交接;费尔南多·佩索阿在进出口公司的办公室里核算账目。虽然不敢与之作比,但是这些人,或者当我打开一本书、聆听一首歌的时候,已经照亮了我这样一个卑微小人物的平凡生命,让我能鼓起勇气超越灰扑扑的人生。
前不久我和人聊天,谈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曾在某个时刻萌生过轻生的念头。活着是一件绝望的事情,人生难免总有半秒想过要放弃生命。而今想来真是十分庆幸没有把这个念头付诸实践。又及想到四十岁的自己,一定也会对如今的自己莞尔,五十岁之于四十岁亦复如此。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等着看看行将就木的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想法。
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