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唐代诗人韩愈的春雪诗,放在一千二百多年以后的今天,真是太合适不过了。春雪,初一没有来,正月十五也没有来。今天,它来了,带着我渴望春天的问候,带着我一如既往的期盼,在这个美好的春夜,悄悄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在这个无聊的春夜,缓解了我的焦虑,送给我无限的惊喜。
昨天,我和媳妇在公交车站等车时,她就急不可耐地拉着柳树的枯枝,查看它是否已经有了新芽。我告诉她,现在是不可能的,再过一个月吧。媳妇问,怎么才能看出来它在春天已经睡醒了呢?我说,看衣服呀,变了颜色,浑身泛着绿色时,用不了几天,新芽就会吐出来的。
媳妇一向怀疑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话,说我是唯美与现实主义的结合体,总是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我哑然失笑,她哪里知道,从三十年前的初春,我就开始观察所在之处的情景,尤其是对天气的变化,还有大自然中所有精灵的复苏,并且以文章记之。
当时我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告诉她,雪要来了,虽然天气预报说是小雪,但是未必,一冬天都没有怎么下雪,大概率是在积攒力量,说不定会有一场中到大雪。媳妇说差不多吧,也许真的会来一场大雪。
于是,下午时,媳妇趴着窗台朝外看,说了一声,雪在哪里呀?天都黑了,有看了一次,又说了一声,够呛。我说,别急,所有的一切上天都准备好了,等着,耐心地等待。
凌晨四点多,我睡醒了,听见我穿衣服的声音,媳妇嘟嘟囔囔地似乎在说梦话,“下雪了!”
果然,尽管是深夜,外面却白如昼。天空中似乎成了迷雾蒙蒙,城市的灯光也变了颜色,路灯所映照的范围,雪花纷纷,挤挤挨挨地跳着神奇而优美的舞蹈。我竖起耳朵,想听雪落下的声音,可以,年龄大了,听力下降,怎么也听不到雪落的声音。
路灯旁边的小树,像个孩子一样,伸出枝杈,不断地接住飘落的雪花,慢慢积累起来,让它看上去有胖了许多。一阵微风吹过,大朵雪花便不肯在它的肩膀和手上停留,轻飘飘地滚落在地上。
在这初春的雪夜,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一个粗壮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静,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个柔美甜润的声音,若有若无地迎合着。他们惊动了雪花,或许是声音让雪花不再寂寞,于是,舞蹈就更加优美了。
记忆里,北方的初春,经常会被雪光顾。小时候感觉在除夕初一也经常能遇见下雪,虽然给拜年出行带来不便,但是心情会更好更欢乐。就在昨天,家乡的朋友还跟我通了电话,照例把我“教育”了一番,说我成了地地道道的隐士,还是大隐于市,都放开了,也不见回去。
其实,最让人欢喜的是“正月十五雪打灯”。也曾经在大雪纷飞中与朋友勾肩搭背地去观灯,灯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人,看美女,雪中姣美的倩影,能让我们这些专食人间烟火的“坏蛋”更兴奋,说不定就会偶遇佳人呢!
雪,还在纷纷地落着,我却陷入沉思。童年时在春雪中撒欢,少年时在雪中狂放不羁,初恋在雪中吻别,青年时在雪中沉思,犹如“程门立雪”,坚毅而执着。后来,与媳妇在雪中同行,还应了那句玩笑——“一不小心就白了头”。
在安静的雪夜,我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把道德标准定高了,为何不能像这初春的雪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或许这时候来会让大地变得泥泞,或许会被很多人唾骂。那又如何呢?人间烟火红尘中,自然也需要白雪飘落的那一刻。尽管它美得短暂,犹如昙花一现,但人生不过如此,短暂的不到百年,何苦纠结能不能带来美好,是否会带来不便。
正如朋友所说,我是人,不是神仙圣人,不用对自己要求过高,站在顶峰是会孤独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没必要总是吃亏是福。跟我在一起,无形中会有压力的,能不能把对自己的要求降下来,为别人想得太多,都会成为心事,不难为自己就行了。
在这个寂静的雪夜,我似乎顿悟了。已经奔六了,就别再严格要求自己了,完全可以把生活方向变成自己想要的喜欢的,慢慢地苍老,保持着优雅,越来越庸俗,还要带着一点点文艺。俗人化,做一个地地道道名副其实的俗人,贪点财,好点色,不虚伪,实实在在的,褪去所有的束缚,保留一身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