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新发地蔬菜车年底最后一次来小区卖菜,这是自去年疫情期间形成的每周三次的临时菜市。小区门口一早就排了长队,我捡了菠菜,土豆,西红柿,金针菇,丝瓜.......。不敢买多,就两个人过年,消耗不了多少蔬菜。今年是自结婚以来,第一次在自己家过年。老公在饭店订了四个人的年夜饭。一个回不了东北的老乡,另一个是已经去世多年的老朋友的独身女儿,两个孤家寡人加入了我们的跨年晚宴,这会让我们都热闹一些。不用做年夜饭,也不用刷碗,最省事的除夕夜。我准备了一周多的蔬菜,半月以上其它食品,便无事可做了。没有孩子,不需要零食,减肥降脂的老年人也不敢吃零食。就这样就可以了么?那么,好象即将来临的一周,跟其它假期差别也不大。
以前总是喜欢回娘家过节,最重要的原因是回家就可以休息了,在自己家里过节始终是工作的延续。平常上班的日子,早九晚九是正常,对上对下尽可能让领导员工都满意,虽说很多时候这本身就是矛盾的。周末清洗打扫、买菜做饭,像蚂蚁蜜蜂一样机械地忙碌。就这样也只是吃喝都将就,没忙出幸福感来。这事还不能多想,想得越多越干不动了,因为成就感之类的是根本没有的。那么,只有回父母家我才有机会做回孩子,理所应当地“放假”、“过节”。妈妈是医生,对家里的一切事都有比较严格的规定,小到碗筷,抹布放哪里,怎么放。她常说,你也待不了几天,做不做都没关系。老弟天天过去吃晚饭,也不用帮忙做家务。我想妈有另一套说辞,比如平常上班忙,好不容易放假,多歇歇之类的。总之,勤快的爸妈肯定会养出懒惰的孩子的。父母家成了我理所当然逃避劳动的避风港。
处于幸福中心的人,一般是感觉不到幸福的,就像处于龙卷风的中心是感觉不到风力的。在父母家始终有我一个房间。妈说,有自己的房间我才愿意回家。《步履不停》中良多面对保留完好的大哥(已经去世)的房间和被当作仓库的自己的房间,心中升起无限失落的感觉。相形之下,我才理解被父母忽视的孩子的不快乐,其实就是无家可归的感觉。每次回家,爸妈都已经把房子打扫干净了。过年更是如此,被褥洗干净了,年货准备好了,所以到现在,我和老弟都对过年具体要做什么没概念。年夜饭是老爸掌勺。在我们一致要求下,除夕晚饭一般只做六个或八个菜。我喜欢的拔丝地瓜大枣,弟妹喜欢的炸蘑菇,老弟喜欢的炸肉段,排骨或酱猪肘子,再配些蔬菜,基本都是保留菜式。儿子喜欢的茶叶蛋提前一天就做好了,作为早餐或者饿了应急垫底的点心,随时供应。爸妈没有研究过新菜式,他们的过年菜谱就是记忆里一起生活的孩子一直喜欢吃的菜。
2020年父母的身体一下子都不好了。妈妈腰腿不好,需要拄拐了;爸爸心脏不好,只能做点轻松的事了。元旦前我回娘家,做点什么呢?把被褥洗了,尽管妈妈说不用。把厨房仔细擦了一遍,妈妈说她们还真没这么细擦过。我教妈妈使用轮椅,然后推她坐轮椅出去院子转一圈。“我不敢让你爸推我出去”,妈妈念叨着,“你推我出去吧!”。轮椅是十月一期间买的,过了两个月妈妈才下定决心使用它。我推妈妈到院子的花坛边,扶她站起来。然后我说,我去门口取个快递(距离一百米不到),马上回来。妈很生气,说我丢下她不管了。我只好改为围着妈妈跑圈,半径也就十几米吧,这样她就变开心了。就这一年,妈妈突然变了,变得胆子好小,顾虑好多。生病后不仅仅是身体浮肿了,腿脚不好使了,思维也像个困于屋内的老人了,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
元旦前两天,我陪爸爸去医院复查,顺路给妈妈和自己买了顶手工编织的绒线帽子。我的帽子是橘粉色,顶着一朵大毛线球,很有童趣。爸爸说好看,很年轻。妈妈的帽子是驼色的贝雷帽,走妈妈喜欢的雅致路线,结果妈妈对帽子不太满意。我说这是爸送我们的圣诞礼物,她要是不满意两顶帽子我都要了。妈妈赶紧表示爸爸很少送她礼物,不能给我。圣诞礼物让困于屋里的妈妈开心了一点。我趁机向妈妈推销我新买的卡通卫衣,就是不知妈能不能接受卡通图案。商店里还有一件姜黄色的大码卫衣,正好适合妈妈春天出去玩穿。腿脚不好也不能老是呆在屋里,很多老人打扮漂漂亮亮地坐轮椅出去玩呢!元旦期间我们又去了一次商店,把胸前两个卡通小孩的卫衣买回来了。妈妈表示她很喜欢时尚元素,这件衣服又便宜又显年轻。我们还趁机讨论了妈妈的头发,生病后爸爸给妈剪的齐耳短发太乱了。妈表示她还想留长发,她喜欢以前的盘发。我很清楚,妈的胳膊没力气,再剪短些会比较方便。元旦后,老弟按妈要求设计了新的短发,给她剪好洗好,并承诺以后一直帮她剪头发,不用去理发店。帽子,卫衣,我十月一期间买好的秋衣秋裤,新剪的短发,还有妈妈珍藏起来的我很久以前买的床上四件套,妈妈可以开心地过年了!(暂时没买到合适的新鞋。妈脚浮肿得厉害,四十一号鞋都穿不进去。裤子也买了,因疫情快递不送河北,所以寄到北京放在我这里了。)
以前过年都是妈妈给我们买衣服的。新衣服一定是大年初一早起穿上,妈至今还保留这个习惯。我印象最深的是小学五年级时,妈托人从上海给我买了一条海蓝色的喇叭裤,布料上带隐隐约约的本色条纹,裤脚上带白色波浪花纹。非常先进的布料(不是棉布或的确凉,是一种我没见过的好看的面料),非常喜欢的颜色,非常时尚的样式,简直可以算是小县城第一了!自打早起我穿上它,走路的时候就老想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也老觉得路过的人也在看我的裤子(呵呵,一条裤子可以让自己变美了么?)。我记得这条裤子我一直穿到它变成九分裤时,才放弃了它。那时没有九分七分裤的概念,如果我超前想到的话,会一直穿着它的。
现在,我老想给父母买点什么。每次电话里给他们推荐新产品,他们都说不用。元旦后我刚回北京,妈突然腰腿疼严重了,不得不卧床休息(骨折后妈一直都不肯好好卧床,所以病情时好时坏)。我想象着不得不躺着的妈一定控制不了自己坏脾气。坏脾气的致病能力是一流的,躁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跟坏脾气的界限很模糊,它们二者都会让人在病床上流连更长的时间。我当即买了一套瑜伽按摩轴、按摩棒、按摩球寄过去。打电话过去,爸乐呵呵地说,你妈天天用你买的按摩轴按摩。妈也说,挺好用的,比老躺着不动好多了。没一个月,爸就说妈又可以下地走路了,还可以做简单的饭了。是上帝保佑了么?还是我买的玩具让妈开心了,病就好转了?
再隔一天就除夕了。原本计划二月初我就回娘家的。为此,我特地练习了包饺子,还把给妈买的裤子、擦脸油、护手霜装好包。现在我只能原地过年了,陪爸妈过年的任务留给老弟了。据说他把新的空气炸锅拿回家研究去了,妈妈批准他过年可以用来做烤鸡了!
小的时候,父母给我们过年;现在,我们给父母过年。父母未老,我们就觉得自己还小;父母老了,我们自然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