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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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谋下这份办公室小职员的差事后,我愈发觉得需要辆自行车了。可以说,对于这份工作而言,你可以没有笔,没有纸,甚至没有大脑,但绝对不能没有自行车。因为这活儿需要你每天按时上下班,耐心地坐办公室,所以有一辆自行车负责往返非常必要。当然,办公室那把结实的椅子也是十分重要的,但这里咱们只说自行车。

那天,我来到旧货市场,摆在我面前的自行车多极了,我简直被它们搞花了眼,直到看见它,眼前立即一亮。它太出众了,你简直在它身上找不出任何两个部件是相同品牌的,真正地集百家之长于一身。就在我为它神往发呆的时候,卖主走了过来,他显得很热情,甚至跟我拉上了家常。他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后,还告诉我他也有一个亲哥哥是办公室职员,和他长得十分像,只是没有留他这撮小胡子。很快,我们成交了,推车走之前,那个小胡子特意用手拍了拍车座,用满是惋惜的口气说要不是遇到我这样的好人,他才舍不得将这辆车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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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确实是辆优秀的自行车。我每天快乐地骑着它上班,我几乎就要相信它会这样一直优秀下去了。但是,发生了一件小事。那天,我正行在半路,像往常一样神气活现地按着响亮的铃,突然它就卡壳了,怎么按也不响,我当即拧下铃壳,原来是里面一根弹簧断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修东西,更不愿意将我的车交给那些我从不相信的修车人,于是我干脆把它摘掉了。这一摘,我知道从此以后我这可爱的小马驹就将失去它唯一的发音器官了。好在它的主人还具备这一功能,我开始用各种方式去代替,我用过口哨、响指、咳嗽、喷嚏,甚至自打耳光,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唱歌,与前几种方式相比这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从此以后,在我途经的那些地方,你经常可以听到我一路高歌地来去。这真是因祸得福,自此以后我的歌技在一天天地突飞猛进,有好几次,附近的住户就找到我们办公室,他们那种急切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唱片公司的星探。他们强烈地要求我改变一下歌路——由摇滚转型为抒情。我听了深为他们的无知而感到失望,因为他们完全应该明白,我演唱的风格不是说变就可以变,这完全得由我前面障碍物的大小和远近而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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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歌艺日臻完善的时候,我渐渐发现,我的这种机会失去了。我的车开始恢复它的发声功能,它的许多零件慢慢学会了在没有车铃的情况下互相合作发出声响,而且一般情况下,它们往往压倒了我的摇滚式唱法。你看,我从来就是这么幸运,连自行车都懂得体贴我。

这种响声越来越大,以至于我刚在家门口出发,我们办公室的同事就开始议论我的到来,而且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正当我行经某个闹市区的街道时,两旁所有的修车摊主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种目光充满了无比的同情和悲伤。我有些动摇了,倒不是因为他们那种眼神,而是我也开始有一种预感——某一天,我这辆车上所有的零件可能会飞起来跟我说再见。于是,我终于拔下耳朵里的棉花塞子,决定找人修理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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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一向不相信这些据说可以修好任何一辆自行车的修车人,所以当他们开始用手中的小扳手四处敲打我的车时,我显得很紧张。我用半信半疑的口气问他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他连看都没看我,仍专心地在那里敲来敲去。我呆呆地看着,开始明白他以前绝对是位出众的扬琴手,只是不知为何会沦落到这里。

几分钟后,他终于找见了那个正确的高音位,然后朝上面使劲一敲,说道:“没错,就是这儿了。螺丝有些磨损,其他地方可以拧拧,但这儿必须换掉了。”我长长地吁了口气,但还是希望他可以给我个保证,因为这辆车的响声的确太大了,他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举起他的小扳手发誓:像这种小毛病,经他修理后即便我将它从三层楼上丢下来,也不会听到任何声响。

我相信了,而它也真的不再有声音了,简直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任你百般挑逗和凌辱都是那么的不声不响。一辆温顺的自行车当然是好车,但它实在不该将这种好脾气也用在它的速度上。我必须承认它比以前慢多了,跑起来变得吃力,原本半小时的路,我必须花上一小时才行,我的蹬踏力度一次比一次大,它还是一天比一天变慢,我开始上班迟到,误掉约会,主管开始批评我,朋友不断埋怨我,但这能怪我吗?我开始为了避免这种迟到,提前出发,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最后我甚至为了能在早上准时赶到公司而不得不在半夜起身,而且还得带上足够的干粮。我开始失眠,一天比一天憔悴,领导开始考虑辞退我,工资一次次被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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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无选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我那只温顺的小绵羊又找到了一个修车人。我向他详细地说明了我的遭遇,他听了十分感动,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拿起他的两个小扳手向我发誓,一定会给我修好。我相信他是动了真心,因为他开始大方地用他箱子里的那个小油壶给我这辆车的任何可以找得见缝隙的地方加油润滑,事后还特意将车放在坐秤上,告诉我它足足重了五公斤。

车又修好了,这次是当真修好了,我骑上它感觉十分轻松,我又恢复了以往的快乐。它跑得真快,而且一天比一天快,有好多次,我简直不用费力蹬,它就会一直窜到公司的门口,当然那还是因为门关着。我原先的出发时间早就过时了,我又得一次次地将它往后推迟,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我有些担心了,我真的怕有一天我一出门就得开始用力往后蹬,否则就一定会早到。但这似乎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以它现在的火爆脾气,已不是它身上简单的橡胶闸可以调节的,这对我的眼力、预判力、身体灵活性都提出了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往往我在五分钟前就得开始运用全力捏住车闸,这样我才能避免撞上三百米开外的一枚豆粒大的鹅卵石。这种情形让我多少有些懊恼,遗憾自己没能去参加世界杯,而糟蹋了守门员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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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障碍赛一次一次地在我的身上演练,而且多半时候它并不是小石头,或是一块砖,或是一块界石,或是一棵树,或是……我不敢再想了,如果说在此之前还只是我那辆可爱的小宝贝出了毛病的话,现在,我得替自己想想了。毕竟我觉得我还年轻,还有好多事要做。

我又一次开始了修车经历。这次修车的伙计给我检查的很仔细,然后他告诉我是螺丝与部件之间过于松动了。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因为这样的情形正好是以前那次遇到过的,于是我告诉他,只要可以修好车,哪怕把所有的螺丝换掉都可以。他疑惑地看了一下我,说正好相反,螺丝没有任何问题,应该换掉的是它上面的所有部件。听了这话,我感到十分失望,但为了我的车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问他具体哪些部件,他大致算了一下,然后十分肯定地告诉我:除了前轮的两根辐条可以保留外,其余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用了。这个回答太伤人心了,我也直接地告诉他,那样我还不如将它卖掉再买上一辆合算,他直夸我聪明,同时顺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建议我去上面写的地址卖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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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此时我的心情糟糕透了,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他所说的地方,那里也是一个旧货市场,我找到了自行车交易处,一个人笑吟吟地朝我走了过来,我立即就认出了那撮小胡子,虽然他换了卖车的地方,但那副尊容无论是将他烧成灰还是将我烧成灰,我都会一样记得。我气愤地向他诉苦,但他却连连摇头,说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见过我,我一定是认错人了。眼见再争执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他,如果我要将这辆车再卖还给他的话,他能出多少钱。他只是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思索了一下,就报出了价码。我再一次怒火中烧,反问他如果按这个价钱,那我是不是就刚够买上瓶汽水一边喝一边走回家,他回答说可能还得再添上几毛钱。

话说到这里,我扭头就走,我已经拿定主意:回去后我就改行去卖自行车,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他那个办公室职员亲哥哥,然后把这辆自行车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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