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夏桀率残部出走后,妹喜彻底没了他的消息。
宫人多已逃散,她身边只剩下小桃、小夭两个心腹宫女和侍从夏尤了。倾宫依然金碧辉煌、巍峨耸立,只是空荡荡的殿宇没有了昔日的繁喧,愈发显得寂寥与萧条了。
妹喜不悲不喜,只是心里空落落的,竟时常牵挂着夏桀,控制不住地想:他怎么样了?他能逃出商军的追击吗?逃亡中的他是否衣食无忧呢?
想到自己居然还在挂念着那个人,她在心里总是咒骂着自己的不争气。
时间就在她的煎熬、牵挂、愧疚中过去了。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有期待吧,她一天天地数着日子。
这一天,忽有一队人马闯进了寝殿,正在抚琴的妹喜停了下来,眼神定定地看向他们。眼前的兵士身上穿的并非夏朝军服。她似乎已经猜到了,还是张口问了出来:“何人擅闯宫帷?”
没有人应答。
瞬间涌进的军兵依次在殿内分列两排。紧接着急步走进来一位将领,他面白须长,虽身着铠甲,却自带几分儒雅之气。
妹喜尚未看清来者容貌,就听到熟悉的低音炮乍然响起。
“喜儿!喜儿!”伊尹走上近前,仔细端详着她,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妹妹无恙就好,我一直担心夏桀暗中加害于你。”
“尹哥哥!真的是你!”她上下打量着,竟喜极而泣,“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我主成汤现已攻下都城,大夏国彻底亡了!”他拉起她的手,“天下已经易主,我们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嗯……”她踌躇着,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夏桀可还安在?”
“他率残部一直向南逃窜,我军逼近三朡国境,把夏军打得落花流水,可惜夏桀却侥幸逃脱,不过最终在将至南巢时还是被生擒活捉。”
“这么说,他被你们带回都城了吗?”
“不!我主成汤有好生之德,已将他流放到南巢,命其有生之年不得离开那里。”
“啊?你是说他如今人在南巢?”她面露焦虑之色,一声紧似一声地追问。
见她三句话不离夏桀,伊尹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喜儿,别管那个暴君了,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也是他罪有应得。难道你不想与我叙叙别后离情吗?”
妹喜深知伊尹对她的情意,她目光灼灼地回望着他,口中说的却是心如止水的话:“大仇已报,多年心愿已了,如今我别无它求。”
“跟我走吧,如果当初不是夏桀强行纳你入宫,我们早已双宿双飞了!”
“当年我们的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她住了口,没忍心继续往下说。
伊尹紧张地看着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半晌问出一句:“我们可以回到从前吗?我还是你最倾慕的尹哥哥,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喜妹妹!”
她想说年少的时光他们终究回不去了,但望着他灼热迫切的目光,她终究不忍说出口。
“尹哥哥,你容我再想想。”是的,再想想,她想给伊尹一个机会,也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伊尹和他的兵马走了,倾宫恢复了它原本的寂寥,妹喜却无法平静了。
她回想起了昔日与夏桀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她痴爱裂帛之音,他搜集成千上万的珍贵帛缯,供她日日欣赏美妙帛声。她耽于饮酒之乐,他修建大如湖河的酒池,携她泛舟酒湖,尽享天下美酒……就这样,她慢慢把一个有作为的明君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夏桀欠她的家仇国恨,他用亡国的代价清偿了。而她欠夏桀的情债,又该如何偿还呢?
妹喜在倾宫内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终于在晨光熹微时做出了决断。
她写下书信一封:“尹哥哥,见字如面!家国之债已清,爱恨情缘未了,我已决定远赴南巢,用余生偿还情债!”署名“永远敬你的喜妹妹”。
当下,她吩咐宫仆打点行囊。
翌日一早,妹喜留下书信,独带小夭一人,动身前往南巢去了。
出宫前,她再次环顾居住数年的倾宫,它依然那么奢华,依然高高矗立,依然那么令人眷恋。她心中感慨万千。别了,倾宫!
在南巢,妹喜粗衣布食,伴着夏桀躬耕田野,终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