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风开始席卷城市，窗外的景色日渐萧瑟，万象博物馆里却始终温暖如春。可是卡皮巴拉常常望着飘落的枯叶，黑豆眼里难掩一丝落寞。
博物馆的后院菜园里一片沉寂。那些在夏日里蓬勃生长的植物如今只剩下枯茎，在冷风中轻轻颤动。卡皮巴拉也不再去那边打盹了。它和小乌龟的菜园早已收割完毕，
外面的温度一天比一天冷，远处的湖泊也结了冰。动物们更愿意呆在暖意融融的博物馆内，哪都不想去。
在一个雨雪交加的清晨，保安叔叔在巡视博物馆外围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而凄厉的鸣叫。他顺着声音来到湖边，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原来是一只美丽的雄性天鹅，独自在最后一小片没有冻结的冰冷湖水中，摇摇晃晃地游来游去，眼看很快就要体力不支。
保安叔叔小心地走过去，抱起快要冻僵的天鹅，将它带回了暖烘烘的博物馆。
2
管理员阿姨仔细检查了天鹅的伤势，发现它的两只翅膀都受了伤，无法飞行。
“天鹅必须在冬天完全到来前南迁，”馆长爷爷忧心忡忡地说，“它们是群居鸟类，通常成群结队迁徙。这只肯定是与它的族群失散了。”
“可能正因为受伤，它才落了单，一直独自支撑到了现在。”保安叔叔推测。
“它的翅膀骨折了，急需固定。但它挣扎得太厉害，根本不让我们靠近。”阿姨叹了口气。
这只天鹅确实非常高傲。即使虚弱不堪，它依然高昂着优美修长的脖颈，对环境和食物不屑一顾，只是终日望着南方，发出凄婉的鸣叫，眼中是化不开的哀伤和焦躁。它拒绝任何帮助，包括为它固定翅膀。任何人或动物的靠近都会引来它激烈的自我防卫。
其他动物试着和它交朋友。小鹦鹉为它唱歌，小鼹鼠为它跳舞，小兔子送来嫩绿的菜叶，狗熊送来香甜的蜂蜜，就连长颈鹿也温和地低下脑袋，想要与它交谈。但是这只天鹅依旧一副无比高贵的姿态，要么对它们不理不睬，要么就煽动翅膀，用鸣叫和尖喙吓退它们。
它觉得，自己本该属于自由的高空，怎能忍受这种安逸的“囚徒”生活？除了自己的族群，它根本不想和任何人，或者任何动物成为朋友。
唯有卡皮巴拉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对待它。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大鸟却让它想起湖畔的那只小麻雀。
卡皮巴拉既不刻意接近，也不去安慰天鹅。它只是每天步履缓慢地叼来最鲜嫩的菜叶和水生植物，放在离天鹅不远不近的地方，然后就回自己窝晒太阳、打盹去了。
它不和天鹅交流，只是每天都去刷点微乎其微的存在感，像是在默默提醒这只大鸟，其实大家对它并无恶意。
起初，天鹅对这只棕色的“毛球”视若无睹。但几天过去了，卡皮巴拉依旧雷打不动地出现，依旧沉默着离开。那种彻底的放松和淡定， 居然让焦躁的天鹅一天天安静下来。它开始吃卡皮巴拉送来的食物，即使仍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它。
不过，小乌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那就是：天鹅每次吃完卡皮巴拉带来的食物，都会朝南叫三声，然后用鸟喙仔细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小乌龟把这事告诉了管理员阿姨和保安叔叔。
阿姨有些疑惑：“它会不会是在呼唤自己的伙伴？”
叔叔想了想说：“有这个可能，或许它很想念家人，而且天鹅是一夫一妻制……”
3
一天，又下雪了。卡皮巴拉看着窗外安静飘落的雪花，又瞄了眼没精打采的天鹅，突然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门口，用爪子费力地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雪花伴着寒风席卷而入，有几片被吹落在天鹅的面前，迅速在地毯上融化。
天鹅看着那片雪花，又看看卡皮巴拉望着它的黑豆眼，突然发出一声接一声悲戚的长鸣，听得大家很为它揪心。
天鹅终于绝望地明白，冬日已深，今年它是不可能再南迁了，也很难再和家人团聚了。
从那天起，天鹅不再完全抗拒治疗了。在卡皮巴拉的陪伴下，管理员阿姨成功为它固定了翅膀。整个冬天，卡皮巴拉就成了它最默契的伙伴。
天鹅总在窗边凝望，卡皮巴拉总在天鹅身边能晒到太阳的角落里安睡。有时，天鹅会对它低声讲述飞跃山巅、俯瞰大地的见闻，卡皮巴拉就半眯着眼，竖起耳朵，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着，偶尔咕噜一声，算是回应。
在这一点一滴的讲述中，天鹅也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卡皮巴拉。
原来，在秋天的一场暴风雨中，它和自己的雌天鹅失散了。雄天鹅的翅膀受了伤，落在了湖岸。可是天气渐冷，它的伤却一直没有痊愈，无法飞翔，直到被保安叔叔发现并带回了博物馆……
4
春寒料峭，天鹅的翅膀终于痊愈。它朝着南方鸣叫的次数也变多了。
大家都明白，天鹅急切地想要回归自己的族群，告别的时刻即将来临。
保安叔叔和管理员阿姨重新将它带回了湖泊，目送着它欢快地游入湖中。
虽然天气还没有变得很暖和，但是天鹅们大规模的北归即将开始。所以这只天鹅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为此它每天都会在岸边徘徊，在水中游弋。
万象博物馆的人和动物经常带着食物来看望它。卡皮巴拉虽然很怕冷，但也坚持常来，只为看看天鹅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终于有一天，大家看到一群天鹅路过森林和湖泊的上空。它们的叫声十分悦耳，像在合奏一支动人的乐曲。它们飞翔的身姿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湖水中，与蓝天白云共同组成了一幅意境悠远的动态风景画。
湖里的那只天鹅突然伸长脖颈，仰天长鸣，声音响亮欢乐，如同吹奏一只小号。
卡皮巴拉明白了，这就是天鹅长久等待的族群，里面有它的雌天鹅和天鹅宝宝们。
雄天鹅迫不及待地飞上了天空，但在彻底加入队列离开之前，它特意盘旋了三圈，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唳，是告别，也是感谢。大家也都向它挥手告别。
最后，天鹅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棕色的小小身影，振翅向南，消失在了蓝天深处。
卡皮巴拉仰着头看了很久，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噫呜噫”，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它慢慢转过身，背上小乌龟，迈着一如既往缓慢的步伐，走回了博物馆，走向它和小乌龟的菜园。冬天被雪覆盖的菜园，如今泥土已经开始解冻，散发出春天的气息。
小乌龟问：“你会想念它吗？”
卡皮巴拉点点头，用鼻子轻轻拱开一块湿润的泥土。新种子还没有撒下，但它似乎已经在为播种做准备了。
天空是鸟的归途，而卡皮巴拉知道，脚下的土地就是它的归途。正如春天总会到来，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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