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对着狂风远距离/打听远方安好的消息/沾满泥块的肉粒/都不敢放弃/那截断掉的记忆/才能证明我自己/今生曾用四脚爬行 —— 单小源《蜥蜴伤心》
上面是我填词的单小源新歌《蜥蜴伤心》的一部分。听完demo的时候,我有和他讨论:要不要写一点另类的词?——其实那个时候,“蜥蜴伤心”四个字已经在脑海里浮出来了。歌曲放出后很多人说看不懂。也许,想要表达的部分太过于自我化,缺少引人共鸣的部分。但有过类似修炼的人,相信会有些许感同身受。
之所以扯这些,源于手头一篇和林夕有关的邀稿,要以填词者的身份聊聊林夕这个人。新生代的填词爱好者最熟悉的莫过于林夕和方文山;于我而言,后者是榜样,前者是神。填词这件早前并不入流的事情,在这两者的诠释下开始自带神圣的光芒,多少后生就这样被吸入文字漩涡,不可自拔。方文山的成功既有多年蛰伏的努力,更少不了鬼才杰伦的助攻;林夕更加超脱敏感,洞察力细致入微,却又漫游在云端,无挂无碍。无论是方文山的蛰伏,还是林夕的自如,似乎都有着共通的一点:疏离于外。
林夕曾说过:一个好的填词人应该是雌雄同体。这个描述不禁让人拍案叫绝。回忆起自己最初接触填词之时,还是初中那会儿暗恋一个女生开始。“为赋新词强说愁”是那个年龄段的特征,填词时也不可避免地落入这一套。后来渐渐明白,负责任的词作不是描述,而是挖掘。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填词人就会从梦游者变成苦行僧。生活像极了旅行,欣赏过了,但风景还留在那里。于是回味也好,追忆也罢,“每个人都在单行道上寻找”,结果,也就都皈依了自己的宗教。好的填词人若想要把握好每个人的心声,那就不得不去洞察每一条单行道上的跳蚤。这不是天堂,这是炼狱。
但幸运的是,这种受制的身心磨炼却无意间带来了很多新世界:各种人性的触碰,各种感觉的交汇,接近灵魂的领悟。沉沦过,痛惜过,爆发过,然后开始尊重,开始谦厚,开始在有限的格律里,调遣有限的词句,让意念转为意象。填词给作者的回馈,大致也就是这种形而上的信仰了吧。
在这个讲究逻辑的世界太浪漫/人家会说你没有成长/但我要表达的是画面的震撼/一种形而上的信仰(南拳妈妈《哈利路亚》)
一首歌在创作的时候,绝大部分情况是先有曲子后有词(不过据说《发如雪》是方文山先写的词然后逼周杰伦谱的曲→_→)。也有一种情况,是谱曲的人在哼着旋律时已然构想好了画面,歌词随之呼出,一气呵成。在韩国K-POP充斥的这个时代里,有一个别具一格的韩国乐队叫NELL。他们有一首代表作《聚集记记的时间》,其创作过程便属于后者。而他们的其他作品的歌词,也充满了空灵的意向和独瑰的联想,无论是人性还是现实的探讨都有直击心灵的震撼。加之独特的旋律相辅相成,其受众虽不广(最近似乎开始火开了)但个个死忠。打个广告,还望勿喷^^
填词练习的时候,往往要将已经发表的作品拿回来重新填一遍。填词要求文字要与音乐配合,留心发音与唱腔的关联。歌曲的主干仍是旋律,所以离了旋律的文字适合写诗,不适合当词。这也就对填词者提出了繁琐的要求,但最基本的首先得懂音乐。此外,歌词的诗化也是眼下创作的潮流。方文山除了写词,还自创韵脚诗、写脚本、主持影像工作等;林夕办过诗集、写过小说,还担任唱片监制及配唱等。可以说,填词要有生活感悟作基础,然后要将感悟首先融入音乐中,才能找准词的灵感。随后加以技巧上的运用,使之成型。用林夕的话来说,“如果歌手唱得普通,但是音乐能引发我许多想法,我仍会把它填得很好,我不可能那么缺德”。填词有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只是,这项工作有时只能对自己具备建设性,对外则不然。流行歌曲的法则,并不是“要想感动人,先感动自己”。博得大众共鸣的词有时候对自己而言毫无感觉,而自己费尽心思构筑的一首词有时候打动不了任何人。不过,言者有心这一前提,不管何时都是要遵守的。
林夕曾说过,流行歌曲就是借歌词、别人之口将人的情绪与感觉放大延长。歌词有时候能赚够眼泪,但之后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不禁想起那句“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千百年前,精通音律、喜为词章的柳三变,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作品离了宫商角徵羽,却仍能虏获大批粉丝?盖今日词人之夙愿,亦不过如此罢。数百年后,“凡有声频传处,即可闻XX词”的境界,想来亦是畅快~
疏离于外的一种修炼,以及端正态度、打磨心性的一个过程,这便是填词赋予我的意义。不奢求它能带来名利,但希望操持文字能带给我安宁。
用林夕的词来结个尾吧!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
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怕幸运会转眼远逝
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啊舍不得璀璨俗世
啊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啊找不到色相代替
啊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周华健《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