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我思存
【1】
战国，韩都阳翟，城门，午时。
我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目睹了聂荌守在其弟聂政的尸首旁伤心痛哭，最后竟撞死在城墙边的一幕。
虽然我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可我的内心还是很难受，我不知道世人或者后人会如何评价聂政刺韩傀这一行为，但是在我的眼里，他只不过是别人的工具，而我就是那个使他成为别人工具的人。
我没有名字，但是所有达官贵人都认识我，他们叫我猎奇者。顾名思义，我就是拿他们的钱，帮他们找需要的奇人或者奇物。
【2】
三年前，韩国大夫严仲子找到了我，说自己被政敌韩相韩傀迫害，要我给他找一个刺客，刺杀韩傀。
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要求，因为我需要钱，而他给了我很多金子。
对于我来说，找一个刺客是非常容易的事，但是要找一个肯刺杀韩傀的人就很难了，因为这样的刺杀意味着有去无回。虽然每个刺客都和我一样爱钱，可他们更爱命，命没有了，要钱还有什么用呢。
但是，我知道有一种人，可以为了钱不要命，那就是百姓中的穷人，穷人中的武夫，武夫中的重情者。这种人爱钱，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如果可以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他们愿意为钱卖命。
我很快就找到了这样一个人：聂政。
他很符合我的标准：
第一，他有点侠气，曾经为了除害不惜背负命案携母姐潜逃。
第二，他懂武功，有胆量。
第三，他很穷，需要钱。
第四，他是个孝子，对家人很好。
我知道他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给他设了局，一个让他热泪盈眶的饭局。
【3】
在这个局开始之前，我还需要做些准备工作。
第一，我让严仲子与他结交。
聂政虽然是个屠夫，社会地位低下，不受人待见，但是骨子里有一种傲气，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而严仲子是韩国的大夫，身份尊贵，身边的朋友非富即贵。
所以我让严仲子到聂政的工作地方去看望他，到他家里去登门拜访，让聂政在周围人眼中有面子，那他心里肯定会感激。
为了让聂政感到自己受得起严仲子这样对待，我让严仲子在聂政面前，不谈金钱，不谈地位，只谈侠气，勇气。严仲子按照我这样做了之后，果然和聂政成为了朋友。
第二，我让严仲子多关照他的家人。
聂政是个孝子，他平时没有什么钱买好东西给母亲吃，所以我让严仲子经常派人送一些补品给他母亲。既然是朋友，聂政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聂政有个姐姐，一直没有找到婆家，我让严仲子出面，让各大媒婆到处给她物色对象。
聂政还有个儿子， 一直没有机会上私塾。我让严仲子出钱给他儿子接受最好的教育。严仲子做完这些之后，虽然聂政嘴里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已经非常感激了。
【4】
我已经查清楚聂政母亲六十岁大寿的时间，为了这场晚宴，我和严仲子策划了很久。
我知道，聂政家穷，请不来宾客，以往母亲生日之时，都是简单吵几个菜，和家里人随便吃就完了。他心里肯定对母亲有歉意，只是生活艰难，也无可奈何。
于是，在他母亲六十大寿那天，我让严仲子邀请一众高官贵族，携带重金厚礼，还有一大批仆人丫鬟前去祝寿，引来了左邻右舍一大批人凑热闹。
这一场宴会非常成功，聂政的母亲从来没有受过这样隆重的待遇，老人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聂政看到母亲如此高兴，也深受感染，心存感激，和严仲子一干人喝得酩酊大醉。
我静悄悄地隐藏在仆人当中，看着聂政的一举一动，当我看到他眼里因为激动而蕴含泪水的时候，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宴会之后，严仲子回来告诉我，他已经跟聂政说了，请聂政刺杀韩傀。聂政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母亲尚在世，不能弃母亲不顾。
【5】
三年后，聂政的母亲不在了，聂政便答应了严仲子的请求。
聂政确实胆气过人，他明知道韩傀府中有大量守卫，但是他毫不惧怕，单枪匹马冲入府中把韩傀给杀了。最后为了不被别人认出自己的样貌，避免牵连自己的家人，他在临死之前把自己的脸给毁容了。
聂政的尸首被抛在都城城门外，无人敢来认领。严仲子自从知道聂政刺杀成功，非常兴奋，可又怕被别人知道是自己指使者，压根没有想过派人夺回聂政的尸首。
作为一位猎奇者，我是为钱工作，但是聂政的死也与我有很大的关系。如今他落到如此的下场，我心里也是很难受。所以我忍不住到城门上看了一下，没想到聂政的姐姐居然跑来了，还这样刚烈，和弟弟一起死了。
看到聂政两姐弟如此下场，我心里暗暗叹气，我们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我们的出身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们能走多远，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自己是受制于别人还是支配着别人。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让自己过的更好，尽量避免因为受了别人的恩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6】
聂政两姐弟的死，让我厌倦了猎奇者的生涯，我把严仲子付给我的酬金全部给了聂政的儿子，自己也退出了江湖。
我用这些年从权贵中赚到的钱开了一家私塾，专门教穷人家的孩子如果通过后天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我知道我的付出可能微不足道，但是看到那些来自底层的孩子长大后渐渐摆脱被权贵控制的命运，我感到很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