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 旗
一走下颁奖台 ，李 本 生 立 即 拨 通 了 老 妈 的 电 话:“妈，告诉你 一 个 好 消 息，儿子获奖了！是全市业余歌手大赛的一等奖！”
“啥？儿子，你说啥玩意儿？你不是在工地干活吗？怎么得上了什么什么大奖了呢？”电话那边的老妈，有点蒙圈了。她一时弄不明白，在外打工的儿子好摸秧的得了什么大奖？！
“好了妈，我是跟你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了，以后再说吧。我先挂了。”老妈的不知所措的“蒙灯”，让李本生略有扫兴。他甚至责怪老妈笨拙，不会使用智能手机，就连普通的老人机，她还经常摁差了键。要不，用微信早把他参赛的视频给她发过去了……但，这也怪不得老妈，她大半辈子生活在乡村，还没有多少文化，更缺少文艺细胞。特别是家里的坎坷的生活拖累了她:父亲过早地病逝，他还年幼弱小，而且家里还欠着外债……直至老妈还清了债务，并把他拉扯成大小伙子，他能够出来挣钱了。可现在，冷丁地跟老妈聊自己获歌手大奖的事，对一个乡下老妇人来说，等于是“鸭子听雷”或“拿鸭子上架”一样……
在 前 天 ，接 到 了 市里“全市业余歌手大奖赛”筹备组的邀请通知后，李本生激动的一宿没睡着觉。
他在木板铺上翻来复去地折腾着，身子动一下，板铺就随着“吱嘎”地响一下。虽说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可这声音，根本不影响身边工友的酣睡。
回想一年前，李本生从家乡的小山村，到本省的省会城市来打工。他在建筑工地上做架子工，整天攀攀爬爬地忙碌在脚手架上，练就出一身健壮敏捷的体魄。由于精力旺盛，他边干活边哼着歌儿。有时，还禁不住地放开嗓子，唱几首一些歌星的成名曲。
这以前，李本生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他的嗓子会拔高音，而且音质是这么独特。来到建筑工地上，每天下班后，工地的宿舍里没有电视。工友们劳作了一天，除了摆弄手机玩和打打扑克外，更多的在业余时间里，就是闷头睡大觉。
与李本生邻铺的一位工友有一部“随身听”，每天上床后他就戴上耳机听歌曲。待他听着听着睡着后，李本生便悄悄地拿过来也听听歌曲。时间一长，李本生就学会了不少歌。在宿舍里不能大声地唱，但他会随着节奏跟着默唱。也许是有唱歌的天赋，李本生竟然能模仿出那些歌星们的声音来。
白天在工地上，李本生一边干活一边唱歌，而且他会维妙维肖地模仿歌星们的“原生态”的声音。这下，他在工地开始小有名气了。工友们经常向他“点歌”，而他都能自如地给唱出来……
有位工友拍下了李本生在工地上唱歌的视频，发在了网上。在视频里，李本生戴着安全帽，脸上淌着汗水，把罗丝扳子当作话筒，在演唱着汪峰的歌……
很快，李本生唱歌的视频，引起了广大网友的关注，并吸引来大量的粉丝……
一个农民工，在建筑工地上，在休息之余，忘我投入地倾情演唱的故事，经一些媒体的报道，使李本生在网络上走红起来……
也许是他的好嗓音和草根身分的特殊性，更加引起了当地文艺界的关注。正巧，市文联筹办首届“业余歌手大奖赛”活动，李本生自然成了首选的参赛歌手。连李本生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荣获了首届大赛的一等奖……
就在歌手大赛刚结束没几天，有一家大公司，为公司组建二十周年举办庆典活动，专门邀请了李本生与另几名获奖选手去演出。李本生领到了一万元的出场费。再加上大赛的奖金一万元。仅半个多月的时间，李本生就有二万元的现金收入。于是，他花了五千元，为自己购置了一身行头。并专门向工地施工队请了假，他要回老家一趟。
换上崭新的衣服和皮鞋，李本生望着脱下来那身迷彩工作服，他有些感慨:真是今非昔比了呀！他刚要把工作服丢在角落里，可一转身，又有些不舍了。这套工作服，是他出来打工时新买的，没有一点破损，只是脏了许多。毕竟是它陪伴了自己——挥汗在建筑工地上、现身在参赛的舞台上……李本生把工作服装进了背包，准备带回家，送给街坊邻居们穿。
到了县城后，他叫住了一辆出租车，他要直接打车回家。
往出租车里一坐，李本生很是惬意，一种衣锦还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告诉了司机的地址后，连多少车费都没问。
司机说:“哥们儿，我有言在先，去新站乡李家屯的路，可有点不好走哇，车费最低是60元。”
“60元？小意思，我唱一首歌就是它的一百多倍。”李本生顺口说道。
司机一听他用这种口气说话，不免回头看了看他，“唱歌？哥们儿是干唱歌的？”
李本生见司机竟然没有认出他来，只好补充道，“我就是咱们县出来的歌手，获全市业余歌手大赛一等奖的李本生啊！”
“哦——”司机才仔细地看了他几眼，平静地说，“我那有时间看电视呀，更不知道什么什么比赛的事情。李本生——啊，想起来了，我在微信群里，看过你在工地上唱歌的视频。今天你这一换’叶子’，还真看不出来了……那现在，你改行了？还真的干唱歌了？”
“这司机真不会说话，还什么’干唱歌’ 。”李本生心里很是不爽，咱现在可是全市的著名的歌手了，竟被这小子给轻描淡写地说成干活的人了……真扫兴。他盯着车窗外，不再搭理司机了。
一进家门，李本生掏出一万块钱给了老妈。他老妈憨笑着，她一劲儿地叨叨，“俺 本 生 出 息 了，能 挣 大 钱了……”
“妈，明天咱们出去溜达溜达，进城给你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儿子，咱们挣钱不容易呀，可别瞎祸祸了！”他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老妈给打断了。
“你儿子现在来钱容易了，唱几首歌，挣它万八千的是很轻松的！”
“孩子，那也得搂着点花呀。你看，你妈的衣服有不少呢，干穿都不坏的。”
“那，好吧。明天咱俩就去邻县，那里的’田园山庄’很有名，咱们去那游玩，花销也不多。这总可以吧？”李本生心里清楚，给了老妈一万元后，他兜里的钱也不太多了。就按老妈的想法，先节省点花，等以后挣上大钱了，再好好地孝敬她。
“行行，我听你的。”一听说花不多少钱，他老妈才答应了。可他老妈闲不住，一边和他唠嗑一边在洗他的工作服。
李本生说:“不用洗了，送给邻居算了。”
老妈说:“还是洗干净了好。先别忙着送人啊，说不上你啥时候还能穿呢。”
“我根本不想再穿这工作服了……”话一出口，李本生马上后悔了，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生怕老妈听了反驳他，又得叨叨地没完没了的，所以就把后边的话咽回去了……
旅游公交车停在了“田园山庄”的大门口，李本生和老妈下了车，随众游客开始逛山庄。
老妈是头一次出来旅游，很好奇很兴奋地观赏着四周景色。可李本生却兴致不高，他内心充满了失落，甚至是郁闷。
自从他回到了村里后，遇见了许多屯里的左邻右居时，他(她)们看见李本生，并没有明显的刮目相看的惊讶表情，仅仅打个招呼、多唠几句闲嗑而已，几乎无人问及他“唱歌出名了”的事儿。他仔细一想，也很正常的。因为屯里的人，多数是留守老人和孩子，对外边的信息，他们知道的很少。再说，老妈也不是张扬的人，没在全屯人面前炫耀“我儿子出名了”……可是，今天陪老妈游玩，他走在县城的大街上、坐在旅游公交车里，却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 一个走火网络和获得大赛一等奖的草根歌手！
这就是李本生为啥郁闷的根本原因。
和老妈吃完了特色午餐后，一看在餐厅的不远处，有一个“田园影院”。李本生想，还是看一场电影吧，和老妈重温一下当年在村里，坐在她腿上看露天电影的感觉，也借此疏导一下自己低沉的情绪……
买了影票后，李本生拉着老妈，来到了观影厅。当李本生和老妈一进入影厅时，忽见厅里的十几名观众全部站立起来，面带笑容地冲他们鼓起掌来！
李本生一楞神，但他马上明白了:这十几位观众是在欢迎他们！
他开心极了，回头向老妈悄悄说了句:“我的粉丝们。”然后微笑地向观众们招了招手，也随着鼓起掌来……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了。李本生一直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从他回家打车那刻起，就 希 望 自 己 的 “ 现身”，能够被所遇到的人认出来:他就是那位网络走红的农民工歌手。可从接触出租车司机开始，一直到老家村屯里乡邻和一起游玩的游客，他却没有找到出名后的感觉……
没想到，影院里的十几位观众却认出了他，并且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电影一散场，李本生立刻走上前，向一位中年女观众打招呼:“您好，非常感谢您欢迎的掌声！真没想到，能在影院里，遇见了这么多认识我的观众们。”
这位女观众听了李本生这番话后，顿时莫名其妙起来。她怔怔地看着李本生，说:“什么欢迎你的掌声？我们都不认识你呀。”
该轮到李本生莫名其妙了:“都不认识我？明明是你们十几个人，一看见我走进观影厅，马上都站起来，都微笑着冲我鼓掌了！”
“哦，我明白了。”这位女观众笑了，“是这样的，这个影厅有个规定:只要观众人数达到二十人，电影就马上放映。我们先到影厅的十八位观众，一看进来正好是两个人，当然鼓掌欢迎了，因为电影可以放映了……”
“啊——原来是这个原因……”李本生这才恍然大悟了。他尴尬地笑了一下，随之陷入了沉思中……
“儿子，想开点儿。咱是从乡村走出来的，唱歌只是你喜欢的事儿，唱好唱赖，与出不出名的沾不上边儿。记住喽，只要是你喜欢干的事儿，只要用心了，尽力了，就问心无愧的。别人认不认识你，那是人家的事儿，咱 做 好 自 己 就 行了……”老妈拉着他的手说道。
李本生长吁一口气: “妈，你放心吧，儿子会想开的，儿子会做好自己的……妈，我那身工作服今天能晒干吧？”
“你 咋 想 起 工 作 服了？”老妈问道。
“我准备明天穿。”李本生说完，紧紧地拉起了老妈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