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浣溪沙•早秋
-------宋•赵长卿
雨滴梧桐点点愁。冷催秋色上帘钩。
蛩声何事早知秋。
一夜凉风惊去燕，满川晴涨漾轻鸥。
怀人千里思悠悠。
时间回到三十年前……
“世英呢，世英去哪里了？孩子都要生了怎么也不快点回来？！”
屋里乱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盖住了产妇的叫喊声。
门外下着很大的雨，几十年都不见的大雨。此时的白世英没在矿上，也没在回家的路上，在一个小平房里，正在跟谁争论着什么。
“这个孩子不能要，真的不能要啊！”白世英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哀求着。
眼前的女人叫慧玲，是白世英一直深爱的女人，因为家世贫穷，再加上一系列的勾心斗角，他必须选择现在的妻子，放弃了慧玲。而如今，慧玲悄无声息的怀了他的孩子，也到了临产的月份，让白世英面临两难选择。
“无论你选择了谁，我不会拆散你的家庭，也不愿意背上小三的骂名，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与我相依为命就足够了！”慧玲眼神坚定，说着说着，一行眼泪滑下来，她用手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我是马上要坐牢的人，我……我是罪人啊！现在陈梅已经生了，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无论男孩女孩，我不会跟她抢你们的财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慧玲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手猛地一推。
白世英条件反射的往前一顶，却不想力气太大，将她撞倒在地上。
“慧玲！慧玲！你没事吧！”白世英赶紧跑过去，两腿跪在地上抱起慧玲，上下看着有没有受伤。
这时，慧玲闭着眼睛，一直喊着疼，白世英用手一摸，“是血，是血！坏了坏了，我赶紧找人，快点跟我上车！”白世英吓得浑身发冷，抱起慧玲就往外跑，他忘了下面下了很大的雨，实在跑不出去，更何况还有陈梅在家里等着他，他不能耽误太久了。
“小张，赶紧去找个产婆到慧玲家，找最近的产婆，或者直接去前面胡同找李阿姨，她以前接过生！快去，人命关天！”白世英几乎用喊的方式命令司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还好，那天李阿姨因为下雨没有出门，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小张便把李阿姨带到了慧玲身边。
时间紧急，他让司机和李阿姨留下，然后匆匆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慧玲，狠心地转身离去，独自驾车离开。
慧玲侧脸望向窗外离去的汽车，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憋的通红的脸热的发烫，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告诉李阿姨：“李阿姨，您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求您，无论如何，一定帮我把孩子生下来，我这辈子在世上什么也没留下，只有这个孩子……”此刻的慧玲已经泣不成声，声音几近嘶哑。
“慧玲啊，别哭了，都是女人，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你省点力气，一呼一吸，调整好呼吸！来，跟我学！呼——吸——呼——吸——”
慧玲调整心情和呼吸，跟着李阿姨慢慢吸气呼气，只听一声声的“用力！”“用力！”
“哇——”得一声，孩子终于生了出来，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胖乎乎的，让人看着心疼。
慧玲已经没有了力气，看了一眼孩子，昏睡了过去。
白世英此时在路上风驰电驰地奔驰着，心里的苦楚溢于言表，他已经辜负了一个最爱的人，不能再辜负最爱他的人了，他踉踉跄跄地跑下车，冲进屋子里。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这个孩子除了第一声哭声，渐渐地没了声响，呼吸微弱，春娟嫂子一声：“多好的大胖闺女啊！”打破了暂时的寂静。
那时，除了产婆，除了白世英，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可能活不了太久……
那个夜晚，梧桐树叶被雨水打落一地，远处的乌鸦，嘎嘎的叫着，月黑风高，白天喧闹屋子却变得冷清，只剩下熟睡的母女俩，还有疲惫不堪的白世英。
白世英依然穿着白天的衣服，倚在床边，辗转反侧，时不时地往窗外望去。
突然，几声清脆的敲门声让他打了一个激灵儿，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蹑手蹑脚地跑出去开门。
“带来了吗？”
“来了，在车上。”
“好……我去抱车上的，你去抱屋里的，声音小点！”白世英小声说道。
很快，两个孩子被调了包，躺在陈梅身边的是慧玲的孩子，而陈梅的孩子，被送去了寺院门口，等待天意的安排……
“非要这样做吗？”车上还坐着慧玲，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抱去了陈梅的身边，心里有万般的不情愿。
“你一个人太辛苦了，你带不了这孩子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梅跟着我出入商海，她一定能东山再起，给孩子最好的生活。”白世英坐在慧玲身边，抓着她的手，安慰道。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恶魔了……她的孩子是无辜的，或许还有救，万一一晚上冻坏了，没人发现怎么办？万一……我真是个罪人……”慧玲紧张到浑身发抖，不知所以。
“张虎做事你放心，我告诉他一定要想办法引人注意，包裹严严实实，一定不会有事的。唉，我也是没办法……这个孩子有先天缺陷，产婆说了，这样的见过几个，都夭折了……”白世英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院子里，是一棵梧桐树吗？”慧玲抬头看着车窗外，飘摇的梧桐树，让人感觉凄凄凉凉的。
“是啊，一棵梧桐树。这棵树，我小时候就有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一夜，发生了这么多事，关系到这么多人，真实罪孽啊！只有这棵树知道，到底谁是恶，谁是善，但它却不会说，也不会假装，只在一年一年的四季变换里，提醒着今天每个人，想起那些不堪回首往事……”
慧玲话音刚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张虎，他打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气喘吁吁地说道：“成了，孩子送出去了，我亲眼看到，一个老尼姑，把孩子抱起来送进去了。”
慧玲一听，内心百感交加，“开车吧，我想回去……”
白世英下了车，远远地看着车开走，留下他自己，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
天蒙蒙亮了，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白色的弯月，走到这棵几十年的老梧桐树下，双腿像没了力气一样，直直地跪下去，陷进潮湿的泥土里。
那个在陈梅身边的孩子，就是今天的周佳，白世英和慧玲怎么也不会想到，陈梅竟然会狠心地把孩子送出去，独自闯荡江湖，才会出现如今的一幕又一幕。
慧玲在几天后，去了甘露寺，遁入佛门。那个虚弱的孩子在她进寺庙几天后，夭折了，被人埋在离甘露寺几里路远的高山上。
在慧玲的梦里，总会出现那棵梧桐树，她把自己心中烦恼和所想讲给老前辈听，得到了深深地点拨，并被起名“忘尘”。在寺庙后院里，她亲手种了一棵梧桐树，孤零零一棵，却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寄托，一天一天地盼望着，盼望着它长大，就像照顾孩子一样……
这些过往，慧玲一辈子也忘不掉，陈梅的出现，让她瞬间回到过去，想起了那些喧闹的、孤独的、丑恶的记忆……
“你说什么？周佳是你的孩子……”两个人的面对面站着，话未说完，阴霾已经爬上陈梅煞白的脸庞……
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在冷冽的寒风中静静站着，像一个孤独的孩子，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冷冷清清的寺院……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