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中原的秋,虽没有风筝搭讪电线杆,没有蛙声催来树荫,没有雪色乍破天光,却是引人入胜的。那是金光闪闪的信封里收藏的稻草人的语音,是古老收音机里播放的草帽的笑语。半山腰上看得到的是沉甸甸的麦穗,闻得到的是麦穗下泥土的芬芳。我以为这中原沸腾的麦田铺着的才是最深邃的秋色。
中原的露水最是清清凉凉,折射着万千的气象。凑近了看,有半枯干的枝节于窗边发颤,有心酸的小孤雁妄想掠过云端......还能瞄见“百尺老松衔半月”。“一夜绿荷霜剪破”,中原的霜,是西陆的刺绣,成排缀满清晨的院子;是爽节的宠物,乖巧躺在枯草的边沿;是白藏的闺女,顽皮钻进微醒的冬靴......
中原的落叶是贯穿整个素秋的,先赶来的是梧桐,“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再是优雅的银杏,直到穷冬踏着庄严的步子走上跟前,纷纷扬扬的落叶也是要争先恐后在秋天的尾巴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的。“碧云天,黄叶地”,这是天高云淡的秋季标志。孩子们成群结队静悄悄抬起脚来,唯恐敌人察觉到一丝风吹草动会迅速撤退一样,既而猛地踩下去,干枯的落叶排排作响,孩子们打胜仗的葫芦娃似的,用不大的手掌捂住牙未长齐的小嘴前仰后附。还有的落叶,在旋风的盛情邀请下优雅舞着芭蕾,似有灯光在变换,叶片忽明忽暗。
中原的秋雨,挽走了暑气,捎来了一场久违的凉,来的清,来的静,却不似北国的悲凉。“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她撩起裙摆,纤长的手指在窗玻璃上拨弄着,“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似乎日色变得慢,房檐下的小板凳一放就是半天,听雨不仅仅是诗人怡情的法子,更是有诗意的人的情趣。楼下有老爷爷在雨声里安详打盹,梦里回到了少年,游走过中年,微醺的胡渣一抖一抖,离得近了,准能听见轻语和欣慰的笑。
中原的秋,是姥姥坐在院落里纳的有点大的棉鞋,是妈妈谷堆上讲的无数个上锈故事,是爷爷泡的那壶飘香菊花茶,是雾气里的红砖绿瓦,是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甚是喜爱“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淡淡的颜色,应和这微妙的和谐。融入这浓厚的院落氛围里总有一天能明白“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邓肯有佳句:“世人只会吟咏春天与恋爱,真无道理。须知秋天的景色,更华丽,更恢奇,而秋天的快乐有万倍的雄壮,惊奇,都丽。我真可怜那些妇女识见偏狭,使她们错过爱之秋天的宏大的赠赐。”
成熟,收获,浪漫,现实,温馨,且澹泊。
中原的秋天博人所爱自有道理。
202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