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一生历经文帝、景帝、武帝三朝,大多数时间都在与匈奴作战。他的毕生之志,就是积军功而封侯。可惜,天不遂人愿,李广至死也未能封侯。其中的原因既有李广“数奇”之说,也有人为排挤打压,更是李广自己个性使然。
一、时乖命蹇
公元前200年,为夺回河套地区,汉高祖刘邦亲率三十二万大军北逐匈奴。因轻敌冒进,误中匈奴诱敌之计,结果兵败被围白登山(今山西大同东北马铺山),七天七夜不得脱困。陈平用计,派人秘密重金贿赂匈奴冒顿单于的阏氏(单于之妻),才得脱险。此役后,刘邦意识到大汉与匈奴在军事实力上相差甚远,遂转移战略重点,修改对匈政策。此后,汉匈结为兄弟之国,“和亲”成为主要策略,以求减缓匈奴南下的侵扰,暂保边境之安宁和平。
文帝、景帝两朝延续了这一策略。几十年间,汉匈之间小规模冲突屡屡发生,大规模战役却从未有过。在汉代,将领封侯需凭斩杀敌军首级或缴获战利品的数量而定。所以此时的李广虽正值壮年,却没有遇到立下大功封侯的机会。以致文帝都为他没有生在高祖时代而惋惜不已。“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可惜啊,你生不逢时!如果你生在高祖刘邦的时代,封个万户侯不在话下!)
而到武帝即位后,国力强盛,对匈政策发生改变。汉军秣马厉兵,开始主动出击。多次发动大规模战争,以期消灭匈奴主力,改变汉匈边境格局。这时的李广一者年老,锐气不复当年;二者,他的大半生进行的都是阵地防御战,并不能完全适应当下的千里奔袭,运动歼敌的新式战争。
据《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公元前129年秋,武帝派四名大将各率一万骑兵进击匈奴。卫青从上谷郡出兵,奔袭至龙城(今蒙古国鄂尔浑河东,匈奴祭天之地),斩杀和俘虏七百余人。公孙贺从云中郡出发,无功而返,却也未损一兵一将。公孙敖走代郡,与匈奴交战,大败而回,死伤七千余人。李广出兵雁门郡,遭遇匈奴主力,数倍于汉军。李广被擒后逃回,其部几乎全军覆没。四路大军,李广的运气最差,可谓死里逃生。类似经历,李广有过数次。
古人对人的命数极为看重,在许多人眼里,李广是个不受上天眷顾的人。后有唐代大诗人王维在《老将行》一诗中写到:“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二、帝王权贵之寡恩薄情
平定七国之乱时,李广跟随太尉周亚夫攻打吴、楚两国军队。昌邑(今山东巨野县城南昌邑村)一战,李广奋勇夺下敌军军旗,立下大功,理应封侯。然而李广却接受了梁王的私下封赏和将军军印,为景帝所不喜。终景帝一朝,李广历任各边郡太守,未得提升。
漠北之战是李广封侯的最后一次机会。六十余岁的老将万般恳请之下,得到前将军职位。本以为可以正面与匈奴大单于主力交锋,立功以遂平生之志。可惜因武帝之恐“数奇”,卫青之挟私欲,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调兵于右路,迷途于茫茫大漠,误期于大军合围,无功而死罪。悲愤绝望之余,唯死而已。然不容刀笔小吏之辱,唯有引刀自刭。
臣子的一切,都由天子赐予。天子可以给,臣子不可以要。天子若不想给,臣子便一无所有。自古帝王尽寡恩,可怜功臣多负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前鉴不远,何况一不知尚能饭否之老卒?
李广寡言少语,不结朋党。天子下令,大将军恰有私心而顺水推舟。武帝天威难测,顺昌逆亡;大将军炙手可热,攀附者众。煌煌庙堂,竟无一人为李广开口相助。李广特立独行,为官场清流,不容于众人久矣!
三、性格之缺陷
恃才而骄
才气无双,故自负其能。李广极为自负以致骄狂而不自知,战争中尤甚。因为自负,所以敢于兵行险着,不计后果得失。在战场上,李广好逞匹夫之勇,使自己身处险境,也会拖累全军。意欲置之死地而后生,可结果却总是事与愿违。轻者损兵折将,重者兵败被俘,更甚者全军覆没。
睚眦必报
自负到了极点,就会沉沦于极度自我,心胸狭隘而不能容人更不甘受辱。
某年,李广被贬为庶人。闲居在家时,他时常夜里外出饮酒。某日,夜归路过霸陵(汉文帝陵墓,今陕西西安东郊)亭。霸陵尉醉酒,喝令李广不得前行。随从告诉他这是前任将军李广。霸陵尉语出伤人:“现任将军尚且不能夜间通行,何况只是前任的将军!”最终阻拦李广留宿亭下,不得入城。不久后,李广被重新起用,任右北平太守。他奏请上级,要求霸陵尉一同前往。到了军中,李广很快就杀了曾经让他遭受耻辱,深夜不能入城的霸陵尉。
名欲极重
世人所逐,无非名利二字。李广的出身和个人品行决定了他不会是个贪利之人。所以他为官清廉,还把所得财物奖赏于部下。但是,名之所欲,比如说列土封侯,比如说扬名天下,却是李广毕生所求。苦苦求之而不得,必会沉迷其中而乱人心智。
李广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时夺取敌军军旗,立下大功,一时名动四方。梁孝王刘武对李广进行了封赏,李广竟然坦然接受。此时的李广功名皆在手,政治上幼稚无知的他已然得意忘形。其一,朝廷大臣与诸侯王相交已是大忌,何况受其封赏;其二,梁孝王一心要做储君,而景帝与他这个弟弟已是势如水火。李广在功名之欲中迷失,于是被景帝不喜甚至厌恶,不复重用。
光芒万丈,必生阴影。
李广此人,勇武而有智谋,刚猛而有血性,寡言而耿直、清廉而恤下。凡此种种,足以让人知道,李广确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李广性格中的骄狂、自我、狭隘和暴虐,也为他的人生悲剧埋下了伏笔。
李广是一代名将,也是悲情英雄。他死后两千年间,世人除了对他赞誉有加之外,更多则是为他深感惋惜和不平。论及抗匈之功业,和卫青、霍去病相比,李广相差甚远。然而,受尊崇而享盛誉,李广则当之无愧。
(附:大将军卫青,与匈奴交战七次,斩杀、俘虏五万多人,食邑万户。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征匈奴六次,斩杀、俘虏十一万多人,食邑万户。)
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写道为李广单独列传的原因:“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勇敢地抵抗敌人,对士兵仁爱,号令简单不繁琐,部下忠心跟随。)《史记•李将军列传》中短短几千言,写尽了李广的一生。笔下真情流露,字里行间爱憎分明,足见司马迁对李广之万分推崇。后人读至李广之生平,无不动容;读至李广之死,亦潸然落泪矣。
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于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太史公说:《论语》上说:“自身行为端正,不用下命令,人们也会遵行;自身行为不正,即使下了命令人们也不会听从。”这大概说的就是李广将军吧?我看到李将军谦恭忠厚的样子像个乡下人,开口不善言辞。他的忠实品性真的得到士大夫的认可了吗?谚语说:“桃树李树不会说话,树下自然会踩出小路。”这句话说的虽然是小事,却可以用来讲述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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