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阿克萨终于死了。
他的身体化成九九八十一块碎片,飘散在伊甸大陆的每个角落。
每一块碎片都被白袍天使的圣箭紧紧钉住,碎片再不可能重组成一个完整的躯体。
黑袍阿克萨彻底死了。
圣战落下帷幕,胜利的白袍天使返回奥斯匹亚圣山,伊甸大陆重新恢复平静。
但是黑袍阿克萨怎么可能死呢?传说黑袍阿克萨是不死的,他一直在轮回重生。
有人说,在十三世纪,黑袍阿克萨曾以魔鬼的名义拜访伊甸大陆上最有名的乐师尤素福·麦迪,向后者学会演奏时使用十个手指以上,并留下一本流传后世的乐谱。传说这本乐谱叫做《死亡协奏曲》,后人可在皇宫博物馆找到残缺本。
也有书籍记载,黑袍阿克萨在十五世纪以死神使者的身份传播信仰。他身材魁梧,没有影子,脸上长着一对小而又小的眼睛,活像两个行将干涸的水洼。他从不谈论死亡,但在谈古论今时,总是拐弯抹角跟人家探讨他怎样理解死亡。那时挂在他嘴边有两句口头禅——一句是:死亡与睡梦同姓,只是我们不知道它们姓什么;另一句是:人人每日都有一死,此即睡梦,睡梦是死亡的预习,死亡乃是睡梦的姐妹,只是兄弟姐妹的亲疏程度不一而已。
死神使者阿克萨拥有很多信徒,这些信徒们都向往死亡。他们白天睡觉,晚上拥抱黑暗,并在每年的七月十五日自杀,了结生命,以此下临地狱朝圣死神。死去的信徒的家人们不断哭泣祈祷,奥斯匹亚圣山的白袍天使们听到人间哀伤的吟唱,降临伊甸大陆传播希望和光明。当伊甸大陆的光明力量逐渐强大时,死神使者阿克萨消失了踪影。
直至到了两个世纪后的十七世纪,又有人见到黑袍阿克萨的踪迹,传闻这回黑袍阿克萨是以守墓人的身份重回人世的。以下是一个曾在亚丁大墓地的参观的旅行者写下的游记:
“仿佛有一团浓重的黑影笼罩整个社会,悲观绝望情绪占据人类的表情,我流连在亚丁大墓地寻找死亡的影子。一个老得几乎走不动的守墓人坐在阴影中,双目紧闭。正当我以为他欲在黑暗中沉沉睡去时,守墓人突然抬起手指着拱顶廊下飞舞的飞螨,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对我说:
‘如果我们把拱顶视作天空,这只飞虫就是空中飞翔的鸟儿。在这只飞虫眼中,拱顶就是天空,只有我们才知道它弄错了。而它根本不明白这一点,他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正在谈论着它。所以,如果你试着传话给它,随便说什么都行,但得让它明白。你要怎样做才能肯定它能听明白?’
我摇摇头,反问道:‘我不知道,你可以吗?’
‘我可以。’守墓人平静地回答。
说完,他用双手把飞螨拍死,再摊开双掌让我看上面已经拍烂的飞螨。他接着说:
‘你想它是不是明白我的话了?’
我看着被拍烂的飞螨陷入思考,耳边响起守墓人缓慢的说话声:
‘如果在我们之外也有一个人,要让我们知道我们生存的空间如何、怎样、又为什么会有限,但那人却无法靠近我们传递信息,那么他让我们知道他存在的唯一方法就是令我们死亡。’
守墓人的话启发了我对死亡的另一种思考。死亡难道不是结束,而是对世界更深一层认识的开始?我注视着眼前的守墓人,蓦然发现他身后没有影子。”
在可汗的皇城中代代相传的故事中,我们也能看到黑袍阿克萨的踪迹。事件发生的时间已在口口相传中模糊难辨。故事是: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流浪汉的黑袍阿克萨,他携带着白乌龟壳做成的乐器在伊甸大陆走街串巷,或吟唱,或以火烤龟壳观看裂纹的方式给人算命,或乞讨,或偷窃,或传道,使自己声名鹊起。他不断行走,拒绝在同一处地方停留两天以上。他仿佛知道自己的死亡日子,在命定的那一天到达伊甸可汗的皇城中心。一个农夫赶着流着赤红色汗液的斗牛同时出现在皇城中心。斗牛一见到黑袍阿克萨就用双角刺穿他的胸膛,血液自胸膛汩汩流出,流浪汉阿克萨当场气绝。围观的人立即扭送农夫去见可汗,但是很快,农夫被无罪释放。据说,这是流浪汉阿克萨早就吩咐下的事情,并因此给了农夫一大笔酬劳。
死去的流落汉阿克萨好像睡着一样,善良的可汗子民打算将他葬在流着灰色河水的回魂河畔。抬着尸身的子民每走一步,就感到肉身减轻一点。当到达回魂河畔时,阿克萨的肉身轻得犹如一根羽毛。这时,阿克萨身下出现了他的影子,他的影子出来迎接他的肉身。而那张准备随葬的白龟壳做成的诗琴也恢复原形,重新变成一只白乌龟,消失在回魂河流淌的河水下。
那些曾经目睹过黑袍阿克萨死亡的老人们说,当阿克萨回魂时,白乌龟又将会变成一件乐器,代替他的影子相随左右。
有人说白龟壳琴是阿克萨的影子,也有人说阿克萨的影子不是跟在身后,而是穿着身上的,黑袍就是他的影子。说起来,黑袍阿克萨被白袍天使用圣箭杀死时,黑袍去了哪儿呢?
黑袍阿克萨也许真的死了。但是人类睡梦深处的那个没有影子的老人,他又是谁呢?
难道黑袍阿克萨又将以捕梦人的身份重回人世? 2014-1-14
(素材灵感来自《哈扎尔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