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一月四号,在我的好朋友仲旭善去世的第六天,我和他的父母,以及其他九位亲友一起来到了拉萨。
原先计划就在兰州发起一个小规模的悼念活动。具体是:我们几个关系密切的同学找到的仲旭善生前的其他好友(不能假设仲旭善最好的朋友就我们几个),坐在一起,大家相互郑重地见一面,聊一聊和仲的共同经历,以及提供给我们一些照片,视频,我把它做成纪念媒体,发给每一个在乎他的人。然后回到家,等待仲的父母携带其骨灰来到老家。我们去坟前祭奠聊表心意。我是这么计划的,所以下了飞机后就去和其他同学汇合,想争得他们的同意,安排好具体的流程。
但是,我们几个没能商量出结果,他们不同意我的某些想法,具体是:
我的想法:要把仲旭善的社会关系尽量处理稳妥,比如找到他生前和他联系紧密的对象,用书面通知的方式,告知对方仲旭善的噩耗,尽快停止一切紧密联系的社会关系。这里说的紧密联系,不光指感情,还包括经济,生活方面的往来,用书面通知的意思是求郑重,我不想让认识他的人在这么大的事儿上心存怀疑,或者很长时间后才通过流言得知消息,所以我打算破解仲的手机,通过他的社交软件来做这件事。如果手机无法打开,可以通过微博,QQ,微信的留言、互动区广发讣告。 总之,我的主张是仲作为一个体面人,这件事是他的父母要做的,如果他的父母暂时由于悲痛无暇顾及,那我们这一帮同学就责无旁贷了。
他们的想法:这件事太繁琐太复杂,就算是尽力而为,尽多大的力呢 ?如果不破解手机,很难找到所谓的亲密关系,如果破解,就会太多打扰他的父母,这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只能删繁就简,大事化小,而且据他们所知,仲并没有过分复杂的社会关系,他为人也向来单纯坦率,所以可以排除经济纠纷和情感瓜葛,言下之意就是不作为。
都有道理,但是饭桌上,酒精混着伤痛的我是绝不同意不作为的。但是没有结果,就只能不欢而散。
冷静一些后,我想到,是我被感情冲昏了头,忘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我也不能要求所有人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我的所有想法的来源仍然是悲痛,就像所有失去好友的人一样,恨不得要全天下为他披麻戴孝,捶胸顿足。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把情绪的枪口对准自己人,看谁敢表露出丝毫对自己想法的折扣,都会猛烈开火。无论我的心情如何,和兄弟们见面是应该的,但是强求他们同意我的想法就不对了。 我最后问自己,我现在最想做什么?答案很明确,就是想多尽一份责任,多留一份念想,多解一份悲伤。
想清楚这点,我立马决定直接去拉萨。
于是在一月四号,我到机场,准备飞往拉萨。在候机的时候,我得知仲的父母,亲友和我同一个航班,在登机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叔叔搀着阿姨上了飞机。我没有去打招呼,因为怕我自己情绪失控,我们的高中班主任,仲的舅舅,已经竭力在维持场面了。
拉萨海拔很高,所以飞机在很长一段时间就飞在群山之间,仿佛我们伸手就能碰到山壁;空气相对稀薄,阳光充足,能见度很高,山上的每一条褶皱都清晰可见,我想起了小时候睡在外婆旁边上,用手指划她的皱纹的场景;紫外线很强烈,仿佛穿过了羽绒服,刺得脊背发烫。
一下飞机,我心中默想,好兄弟,我来看你了。这一想,顿时感觉悲从中来,泪水随着过往的一幕幕闪过而涌出,瞬间就无法自抑了,我怕被叔叔阿姨一行人看到,赶忙捂住双眼,跑进即将乘坐的大巴车里,但是呜咽声还是被一同前来的拉萨市的团委书记听到,我泪眼模糊间居然听到他打了一句官腔:“不准哭,否则要负政治责任”,我没多想,用纸巾捂住眼睛挤到车尾去了。
大巴到达市区团委组织为我们一行安排的宾馆后我们下了车,这时候,我才敢观察叔叔阿姨,我看到他们仍然相互搀扶着,显然两人在最近几天就合过眼,脸上血色全无,眼皮严重下垂,已经完全脱相,叔叔勉强能讲话,用低沉的声音和我寒暄了几句。仲阿姨已经神思游离,无法认出我来了,她看周围的人的眼神是空洞的。同时,我得知,仲的遗体停放在医院里。下午很多人逐渐出现了高原反应,所以我打算明天再向叔叔阿姨提出我的想法。不过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就所有事情的处理程序,政府代表和亲属双方好像并没有沟通清楚,比如政府如何赔补偿烈士家属,遗体什么时候火化,其他的私人物品,档案等如何处理等。
我所想的一切,只是因为我的感情让我把仲当做自己的亲兄弟来对待,所以觉得义不容辞地要处理他的社会关系,但是如果他的父母亲友都觉得没有必要,那我也不强求,告别遗体后,我就直接回杭州了。
同学党继军 于二零一八年一月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