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光林送鲁鲁叫我想起了小红。
回忆还真是件有趣极了的事情,有些事情虽都藏在角落里尘埃下,却仍像那春天树枝上新发的芽,乍一有了合适的温度,就铺天盖地长开来了。
于是两年前铁路北街那个小房子里发生的事情也渐渐在脑子里明朗起来。那七个夏日也一如当时的天气在回忆里明晃晃地引我回望。
小红总是呆在屋子最里边一个人默默做手工,老师说她的手工是学员里最棒的。或者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和男朋友小强一起在进门的一个小厅里站着,什么也不说呆呆看着外边,偶尔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按键手机看下时间。当然也可能只是他们说话说什么话我都不知道罢了。
知道小红和小强在谈男女朋友的时候我其实很惊讶,我所忘记的是这些智力或者精神上有些小毛病的永远像小孩子一样的人们其实都已经成年了。我感到惭愧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想法去定位甚至揣度他们,处在一种自以为优越的的地位来对待他们。
如果那个下午安养中心的老师没有让我送小红到路口,我大概永远不会注意到这个总是安静呆在角落里做手工的女生。牵着她的手过个马路送到前面那个路口哦,过马路小心些,老师跟我交代。
我把手伸向她,老师一把抓过她的手放在我手上,然后我握住她,跨出门走下两层台阶,接着就左右看着往来车辆。我嘴上说着小心,一边把她往身边拽。
过完了门前的小马路,我带着莫名骄傲的语气说,今天我送你回家啦。“今天我不回家,去妈妈的单位。”小红说的这句话我低头兴奋地听了三遍才听明白。第一遍是因为没想到她居然会回我的话,第二遍是激动地又问了一遍,第三遍是确认她含糊的口音确实说的是这句话。
小红每说完一次都盯着我看,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笑意。于是走到第一个路口的时候,看到前面还有个大马路,我暗想大概是前面那个路口吧。我们牵着手又过了一条马路。
那天我们牵着手过了两条小马路,两条大马路。我一直把她送到了妈妈单位楼下,看着她走进了电梯。并不是我不知道路口在哪,而是我后来越来越觉得撒不开手了,小红抓我的手抓得很紧,走到后面都出了汗她也没拿开手。我觉得该撒开手的时候就把手松开了,可是感觉到小红的力量后我又反握回去了。干脆送到地方吧,我暗暗想。或许小红只是单纯听话而已,可是我就愿意这样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想让我送她回家。我把这看作是一种依赖,一种让我很有责任感的依赖。
小红一路上都不说话,中间我们却常常互相看着,我对着她微笑,她也笑,笑得很开心,眼睛晶晶亮。看到她的笑,我总是雀跃到想牵着她在路上跳起来。再看她时我便满是感激了,感激她让我送她,感激她给我这份信任。
一要到岔路口,小红就开始给我指路,我在这陌生的地方四处乱看,默默记住来时的路。我们走过一条没有人行道的街,我让她走在里边,时不时停一下避让身边的驶过的车。后来我们走过一条开满了老店的街,路边有老人坐在旧藤椅里,还有一帮人围着看下棋。接着拐进了两边尽是梧桐的大道,树叶的繁茂让我们一下子感受到了凉爽。我们拐进单位里的时候,亭子里的保安叔叔微笑着看着我点点头。走进办公楼里,一楼登记的姐姐看着我笑着问小红,今天老师送你来啦?对,老师送。小红还是含糊不清地回答着。我说,你去吧我就不送上楼啦,再见哦。小红这才慢慢松开了手,我看着她进了电梯按了楼层,电梯门慢慢合上了,我们又摆摆手。
然后我回过头和登记的姐姐摆摆手说再见,走到门口时候保安叔叔出来站着了,老师回去了啊?我笑着点点头之后也和他摆摆手。
负责人打电话告诉我说今天到时间啦,直接回家吧。我在路上斑驳的树影里几乎要跑起来,坐上车之后感觉窗外的所有人和景色都可爱的很。
后来每每想到那个下午,我都觉得像看到夕阳下一个逆光背影它异常柔和并且毛茸茸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