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沟，观念上的鸿沟。

之前，我一定会因为这个而退缩，因为自卑或自尊。现在，我明白，我改变不了这与生俱来的差距，我能做的，只有承认并接受，并且在行动上不受这鸿沟的阻碍和限制。

“庄刃……”我抱住他，“我会陪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他强装的笑意突然凝固了。

在全网抹黑咒骂的阴影下，他习惯性地穿上了桀骜的铠甲，以此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愤怒。每当这种时候，他表面上都会故作轻松。

“没事，别担心。会解决的，一切都会解决的。”他拍了拍我后背。

我告诉了他前段时间在几何书店和刘思偶遇的事情。

“什么？刘思是纪秉心的表姐。”庄刃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怎么可能？”

“她说要为了纪秉心报复你，因为你背叛纪秉心，还打了她。”

“报复？”庄刃现出迷惑的样子，“勾引也算是报复的一环吗？”

我沉默。

“勾引”，若不是确有其事，庄刃不可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两个字。

刘思对庄刃有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每次望向他的眼神，都满含爱意，但望向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所以，庄刃……”我看向他，小心地问道：“你和纪秉心为什么分手？刘思怎么会拿这个当做报复你的理由？”

庄刃上楼拿了一幅画，上面沾满了透明胶带，皱皱巴巴，大量的碎片痕迹，不知道此前被揉捏撕碎成什么样子。细细辨认，才勉强看清画面，上面是一树梅花，下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但我还记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两句诗是我初中时候的座右铭，每次考试定目标的时候都会出现在班级橱窗中。而这副画，是我初二送给庄刃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生日礼物，下面有署名“廉纯”。

庄刃抚摸着画，“可惜了。”他看向我，“这就是分手原因，我确实推了她。”

“你没有解释吗？她肯定误会了。”

“解释了，没用，她只相信她看到的。从2020年9月底到2021年10月，我们在一起一年多，她始终不相信我。”庄刃看着画，有些伤感地问道：“廉纯，在爱情里，想保留一份年少时的同窗情，这算是背叛吗？”

“不算。我虽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绝不是自私地全盘占有。”

“她撕画的时候，我想去把画夺回来，不知怎么就推了她，她的头撞上了桌角，流了很多血。我吓坏了，急忙把她送进医院……哦，我想起来了……”庄刃大惊，“后来我在医院看到过一个人，她把我赶出来了。那个人好像就是——刘思！”他露出迷惑的眼神，“只是她的样子，跟现在不太像啊？”

“整容！”我和庄刃异口同声道。

我脑海中再次浮现刘思那张精致的脸蛋，如今想来，确实科技感十足。为了报复而整容，我始终无法理解，况且不经调查就盲目相信纪秉心的一面之词，这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行为逻辑吗？

她真的了解过庄刃吗？

庄刃作品的颓废暗黑风，就是分手后形成的。据韩俊和应勇所言，那段时间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靠抽烟喝酒续命，每天清醒的时间十分有限，他的几首代表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

情感高地，道德高地，天然地会被弱者和女性占据，他百口莫辩。

当务之急，是制止网上流言进一步扩散和传播。韩俊发挥了他码农的优势，溯源了“脚踏两只船”和“家暴”的原始贴，应勇帮忙写了警告及追究法律责任的声明。但这明显不够，需要真正采取维权行动才会产生震慑力量。

我突然想到了哥哥，他是个律师。

晚上八点，庄刃和哥哥一起开了直播。

庄刃承认了对赌，向真正信任他喜欢他的粉丝道歉，自己确实急功近利，渴望成功，但绝对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接着他澄清了网络不实谣言：

第一，和刘思只是普通同事关系，网上流传的照片一部分是借位拍摄，一部分是AI合成；第二，神秘女子是圈外好友，两人只是一起吃饭和正常会面，拥抱只是朋友间的鼓励和安慰，希望网友不要过度揣测；第三，恋爱过，但家暴纯属污蔑，无稽之谈，无需解释。

哥哥亮出了律师证，从专业角度向网友讲解了庄刃对赌协议的合法性，以及传播谣言、损害他人名誉的相关法条和量刑标准。期间一直有黑粉在谩骂指责，企图带节奏，韩俊偷偷记下了他们的ID，果然在其中匹配到了发原始抹黑贴的账号。

应勇、韩俊和我装作黑粉联系上了他们，和他们一直交流到深夜，终于从他们口中套出了受人指使的真相。但遗憾的是，指使人账号已经查无此人，只能暂时搁置。我们当即拿着聊天记录报了警，不是为了立马抓住他们，只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防止流言进一步传播。

第二天，原始抹黑贴账号发了道歉声明，并承认受人指使。让我们意外的是，网上流传的庄刃和刘思的亲密照，被人做了详细的AI合成分析报告，有理有据，相当专业，对逆转局势起了很大作用。后来，我们才知道，这都是淼淼姐的功劳，她有美工的专业背景。

流言传播的高潮暂时过去，但各大营销号还是不会放过这一大波流量，各种捕风捉影还在继续，庄刃的微博粉丝已经掉了200万，接下来的商务违约是要面临的另一个难题。

刘思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呢？庄刃为什么绝口不提这件事，我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

一夜未睡，庄刃现在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签约唱片公司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之前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为了梦想而做出的妥协和让步。那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梦幻泡影，精致的包装和费尽心力的人设经营，是成为偶像的必要步骤，伴随而来的，是随时随地面临偷拍和塌房的危险，这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采访电话不断，小区门口埋伏了很多记者，网上擂台还在悄无声息地对峙着，还有好事者在估算庄刃要为对赌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替庄刃签收了两个快递，单子上显示是厨房用品，我毫无防备地打开，没想到一下子蹦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我“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吓得缩进沙发角落，背后直冒冷汗。

庄刃听到叫声，急忙从二楼冲下来，“怎么了？”

我惊魂未定，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庄刃瞥了一眼地上的弹簧道具，眼睛里冒出火来，他双手紧握，青筋爆出，抬脚狠狠把道具踩了个稀巴烂。另一个快递还没拆就被他直接扔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