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一次姑妈给平一张黑白小照片,照片上的小姑娘,戴着一头的花,长长的一条垂帘掉在头的一边,穿着小裙子,顶着的小肚腩,一脸的紧张样,圆嘟嘟的小脸有点不知所措,黑豆似的眼晴盯着镜头外,因为太紧张,肩斜耸着一边高一边低。
平看着有点熟悉,但又不太确定,姑妈说:“这是你的4岁时候的照片”,平看着相片,为自己不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有点惋惜,但看着小女孩一脸懵样和斜着的肩就想发笑。
那时4岁的平,在姑妈家渡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到姑妈家去
“奶奶生病了,是很重的大病”,妈妈对不到4岁的平平说,妈妈继续说:“妈妈要回家乡去照顾奶奶,把你送到姑妈家去住一段时间,等奶奶的病好了就接你回家!”平平想到要与爸爸妈妈小哥哥分开一段时间,心里很难过。
爸爸教平平背了好些古诗,对平平说:“你去姑妈家可要懂事,背诗给姑妈他们听,做个乖孩子,他们会喜欢你的。”
妈妈对平平说:“妈妈教你洗碗,你要是能帮姑妈干家务就很乖了。”
平平学会背好多首诗,也学会了洗碗。当时平平在想:姑妈会喜欢我吗?姑父、表哥、表姐们会喜欢我吗?
爸爸和妈妈送平平到姑妈家,接平平到姑妈家住是姑妈主动提出来的,姑妈希望平平妈妈能全身心照顾生病的奶奶。但是姑妈家人都有些顾虑,因为家里人都要上班、上学,也没人照顾平平呀!
爸爸说:“平平是个乖孩子,你们上班上学把她锁在家里就好了,她还会洗碗呢!学东西很快,以后你们想让她做什么都可以教她。”
姑妈家是在粤北的一个煤矿局,矿里大概有上千户人家,附近有铁路,周边有山。
平平就这样留下来了。
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看着姑妈家里的摆设,屋子一角放着一个四层的三角柜,最醒目的是第二层放着一台红色外壳的电视机,左边是一张长形木沙发,右边是一个玻璃厨柜,柜上面放着一台两个喇叭的录音机,下面玻璃柜里面放着茶壶茶杯,糖果罐。 姑妈家是独门独院的平房,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有月季、太阳花等。平平对这一切都很新奇。
姑妈家的大表哥表姐们
平平最喜欢大表哥,大表哥会拉小提琴、手风琴。
一天,大表哥抱回一个大盒子,一拉翻出白色的扇形,发出美妙的声音,这就是手风琴,大表哥让平平跟着手风琴的音乐节奏唱歌,平平觉的太有趣了;
大表哥还用门闸核桃给她吃,可是大表哥四十多的年纪就英年早逝了,这是后话。
大表姐最可亲,平平很喜欢跟着大表姐前前后后,缠着她;
做老师的二表姐最严肃,带平平出门去她同学家做客,会要求平平乖乖坐着,不许乱讲话,同学给平平一把糖,她只许平平拿一粒,并且必须礼貌的说:“谢谢您!”
十六七岁的小表姐是最调皮的姑娘,戴蛤蟆镜,穿喇叭裤,偷偷的学抽烟,拿着小竹条威胁平平不许打小报告,但平平认为小表姐不应该抽烟,见到姑父后就说:“姑父,小表姐抽烟!”小表姐等大人们走完了后,她真是拿小竹条对平平说:“把手掌拿出来,打三下,不许哭!谁让你告状的!”可是完了后,平平又继续报告,还真是个顽固的小屁孩。
姑妈那时四五十的年纪,梳着一个大辫子斜在一旁,很喜欢唱歌。
当时正值夏天,一天下午,知了在院子旁的树上“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姑妈拿着桶装上热水,让平平站进桶里面给她洗澡,姑妈先给平平打湿身子,再用香皂擦身,平平可喜欢香皂的泡泡了,姑妈边给平平洗澡,边教她唱歌:“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平平学一句,当唱到:“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平平看看院子旁边的树在想,蜗牛会不会在这棵树上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呢?当姑妈又唱道:“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喜阿喜哈哈在笑他”,平平又想,黄鹂鸟是什么样子呢?它在树上看着蜗牛吗?
照像去
在姑妈家住了好一段时间了。
这天周末,姑妈和表姐们商量,准备带平平去照张像,寄给平平的奶奶、爸爸、妈妈看看。
表姐们都配合的忙起来,二表姐买了一对漂亮的头花,头花上有两条长长的垂帘,表姐们开心的折腾打扮她。先给平平梳头,因为头发又短又少,松了又扎,扎了又松,废了好大力气,才满意的扎成两个小丫丫,由于头发太少,漂亮的头饰也好不容易固定在小丫丫上,头花上长长的垂帘,从头顶垂到肩上,平平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小垂帘就一甩一甩的上下跳动,平平照照镜子,开心极了,觉得跟戏台上的人一样。
姑妈给平平穿上新买的小裙子,裙子上有只漂亮的小蝴蝶;拿出平平一直不舍得戴的小塑料假手表给戴上,平时都是用圆珠笔在手上画个手表,今天戴上塑料手机照像,真威风。
平平在姑妈、表姐们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照像馆。
到了像馆里,大家开始准备让平平摆造型。
站在地上的平平太小,姑妈觉得应该站高一些,才能拍到后面更好的风景画角度,于是让摄影师找来一个小圆凳,平平站在上面,跟个小木偶似的;
二表姐说:“手,手要放的好看!”但平平手还是不知道怎么放,放前还是放后,二表姐想了个办法,让平平手上拿个苹果,她觉得这样自然多了;
大表姐说: “照像要笑才好看,平平笑一个!”平平此时非常紧张,怎么也笑不出来,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是笑;
那时她们如果知道喊:“茄子!”那平平应该是会列开嘴笑的!
姑妈表姐们在前方努力的鼓励平平,平平越发的全身紧张,心里又为不能摆出让姑妈表姐们满意的样子而懊恼,此时摄影师按下的快门,记录下了这瞬间:一个头上扎满花的胖呼呼的小姑娘,紧张的看着镜头前方,小肩膀一边高一边低。这就是文章开头姑妈给平的这张小照片。
脚被烫成气球
一天,家里人都回到了家,平平可开心了,围着大人走来走去,看大人做事,聊天。大表哥烧了一锅滚烫的开水放在门角等它凉,开水散发着滚滚热气,大人们都各自忙着事。
这时,平平蹦蹦跳跳的进门,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没看到门旁脚下那锅滚烫的开水,一脚踩上了去,“啊!”一声惨烈的叫声,剧烈、撕心烈肺的痛疼,领四岁的平平痛的快要晕倒,稚嫩的小脚立马肿的象个气球,眼泪如泉涌流了满面,全家人都慌张的手足无措,还是姑妈镇定,立即叫人到邻居家借童子尿泡脚。
平平非常勇敢,看着慌乱的家人,害怕因为自己闯的祸,而给大家添麻烦,强忍着剧烈疼痛,咬紧牙,不敢再哭出声来,她害怕姑妈和家人都担心,就要把自己送回老家,妈妈要看管自己,就不能更好的照顾重病的奶奶了。
表哥去邻居家借童子尿,邻居家小男孩跟平平一般大,这时让他尿尿,他一时尿不出来,真急死表哥了,又跑到更远的邻居们家里去找。
表哥终于带回一盘童子尿,平平嫌臭不愿意把脚放进去,姑妈说道:“乖啊,你忍着点!泡了童子尿,肿泡泡就会消下去,很快就会好的。”于是平平强忍着臭气,把脚放了进去。火辣疼痛的小脚放进凉凉的尿里,觉得没那么绞心的疼了,平平对姑妈的话信以为真。
“姑妈,我没那么痛了!”姑妈心痛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有一旁内疚的大表哥。
姑妈埋怨大表哥:“你怎么能把开水放门角,人走来走去的,家里又有小孩子。”平平听了很不已为然,认为明明是自己不好好走路跳来跳去才闯了祸,怎能怪大表哥呢!大人也许会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这么想吧!但其实这真是平平当时的想法。
用童子尿泡了几小时,平平脚上的泡还是没消下去,当晚家人决定送平平去医院。
从矿里出到市里的医院有好一段路,是矿里的车送他们去的医院,医生看了平平跟个气球似的小脚后,说:“必须马上办理住院治疗。”
平平一听要住院,可不愿意了:“不行不行,奶奶生大病都没住院治病,住院要花好多钱的,我不要住院啊!”
平平拽着姑妈的衣服要出医院,姑妈说:“不行,你听话啊!住院快快好!”姑妈也害怕,平平太小了,病情加重可不得了,到时见到弟弟、弟媳怎么交待。
住院期间,大人在旁边谈起,孩子太小了,还是送回她母亲那吧!平平听到了,很难过,摇着姑妈的手臂说:“我不要回妈妈那,我没事的,我会快快好的,姑妈不要让我回妈妈家!”平平害怕姑妈嫌弃她,姑妈心疼的说:“不会送你走的,你快快好起来,不要怕打针!”
这之前平平最怕打针了,针还没打就哇的大哭起来,可是这次住院,医院里的护士经常在平平睡着的时候打针,平平总是在睡梦中,感觉是铁丝在屁股蛋上钻一下就出来了。一次平平被惊醒,针也打完了。
几天之后,平平小脚的肿已经息下去了,脚背转黑起痂。再一段时间,基本好了,姑妈接平平出了院,医生开了一些药让带回家再敷一段时间就痊愈了。恢复的很好,只是右脚背上因为肿的太大,长大后,脚背一直都留下烫后疤印子。
平回想到这时,取下脚上的袜子看看脚背留下的印子,再看看照片上的小姑娘,看那胖乎乎的小肥脚,当时怎么能忍受那么剧烈的疼痛,感觉时光荏苒!
平平这次没被送回家,她觉得很开心。
采花姑娘
后来发生一件事,注定要送平平回家了。
姑妈家有台小红外壳的电视机,每天吃完晚饭,大家坐在厅里,围着电视看节目。有一次看电视里一个漂亮的女孩提着篮子在花园采花,平平很喜欢那花蓝,就梦想着有一天也能有一个花蓝,提着花蓝在花园里采花。
正如爸爸说的,姑妈家人上班上学就把平平锁在家里,平平一个人呆在家里,她一人在家里过家家玩,每天就眼巴巴的等大人们回家。有时看着院子外面玩的欢快的小朋友,平平很渴望跟他们一起玩,有一次小伙伴们在院外喊平平:“你能出来吗?”平平可怜的说:“我不能出去!”她多渴望跟他们一起开心的玩啊!
只有当大人下班或放学回家后,平平才可以出去跟邻居小伙伴们一起玩。
这天,平平出来与小伙伴们一起玩,想起最近看的电视里的采花姑娘,提意大家到路边去采野花玩,平平想学着电影里的场景:漂亮的样子,采着一朵一朵的鲜花,然后放在花蓝里,虽然没有花篮,就先采花。
可是走了好一段路,路边只有小黄菊花和紫色的小蒲公英花,正在这时一位常来姑妈家做客的叔叔开着大卡车,见平平在路边的草丛里找东西,更停下车向平平打招呼:
“哎,平平,你在干什么呢?”
平平认识这位叔叔,常到姑妈家做客,还抱过她,平平说:
“我在采花,可是找不到漂亮的花儿!叔叔知道哪里有漂亮的花吗?”
叔叔说:“我开车带你找吧!”
平平坐上叔叔的大卡车,可开心了,可是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花。平平想起来,以前爸爸妈妈带自己经过火车站时,见过正门有大片的花,就跟叔叔说:
“叔叔,火车站那有花,我见过!”
于是叔叔就开着车带平平去火车站看看,从煤矿到火车站有一段路呢!到了火车站,倒是有个花坛,但花坛里的花都是干枯的,花季节过了!平平和叔叔都很失望!
天已经黑了,叔叔只能开车送平平回家。
可平平从出门玩这一段时间,前后大概三四个小时,姑妈发现吃饭时间怎么没见平平回家呢?找了一圈没找着,从来没有出门这么久过,于是动员全家人四处找。那时已经改革开放搞活经济,随之而来的违法犯罪、拐卖人口的事时有发生。这边家人火急燎,那边平平坐在叔叔大卡车上快乐的玩着。
叔叔把平平送回家更离开了,姑妈见平平回家,一把把她抓过来,反趴在自己腿上,朝屁股上狠狠的抽打:“让你到处乱跑!让你到处乱跑!姑妈平时怎么教你的?”平平哭喊:“姑妈教我不许吃陌生人给的糖果,不许跟陌生人走,可是叔叔不是陌生人啊!”平平哇哇大哭,“不是陌生人也不能一走就这么久啊!”姑妈从来没打过平平,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姑妈家人商量,孩子不大不小的,万一出个什么差池,难担责任!现在也差不多可以送幼儿园的年龄了,让她妈妈接回家放幼儿园吧!
于是平平被妈妈接回了老家。
每当平平回想在姑妈家生活的那段日子,都是快乐的记忆!还时常想,那小蜗牛最后爬上姑妈家门前的那棵大树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