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准备装扮新家的弟媳走进电器商场。样式新颖、功能齐全、价位不等的电视产品让弟媳眼花缭乱,无从选择。我不禁感慨:改革开放四十多年,从“无法选择”到“无从选择”,其间是多大的跨越,只有经历过的人最清楚。
我的家人都是电视迷。第一次看电视,是七岁时的冬天。母亲用一篮鸡蛋换了两张票。夜幕降临,兴奋得连晚饭都没吃的我,拽着母亲的衣角匆匆忙忙往镇上赶。可是,等我们赶到,那台小小的电视机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母亲个儿小,没法把我举起来。我只能透过人群的缝隙隐约瞧见些灰白的色彩和穿着西装的人物。回去的路上,母亲一个劲儿的埋怨:“燕儿,要是再早走一会儿就好了。”我却还沉浸在那股新鲜劲儿里,感觉像含着一粒跑了味的糖果,舍不得扔掉。
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村东头的王婶买回一台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一到晚上,王婶家就挤满了人。为了占个好位置,一放学,不用母亲叮嘱,我会抓紧时间写完作业,给羊准备妥当草料,手里攥个冷馍,朝王婶家飞奔。有段时间,电视里热播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看完,多半十一点了。又不好意思让王婶送,只好硬着头皮往家跑。尤其经过王婶房后的小树林时,不敢睁眼,速度奇快,两耳风声呼呼,总觉电视里的妖魔鬼怪在脑后张牙舞爪。有时,能一口气憋到家。但,第二天,仍早早的来到王婶家,好像昨天的怕全忘了。现在想来,电视的吸引力真够大的。
慢慢的,村里买电视的人家越来越多。可是,父亲因为要供三个孩子念书,没有闲钱购置这个被我们称为“魔盒子”的奢侈品。不过,很快,我和弟弟找到了解决的有效途径——趴在李二旦家的后窗户。李二旦家的后窗户离地大概有两米多,宽一米。多数都是弟弟先看,我在底下等着。差不多半个小时轮换一次。就是这两米见方的小空间,让我这个农村娃领略了世界风光,窥伺了大自然的奥妙,并在懵懂中开始思考怎么跳出“农门”。时间长了,李二旦家的后窗户竟被磨蹭的滑滑溜溜。邻居马大爷有些于心不忍,经常喊我们去他家看,他家的两个儿子却故意把门顶住。吃了几次闭门羹,母亲下命令,不许我们再去麻烦人家。
终于,在我小学毕业时,家里也买了一台电视机。安电视那天,我们姐弟三人像过节一样,快乐的没法形容,父母也欣喜异常。不仅做了一顿好吃的以示庆祝,而且没有任何阻挠的让我们仨人看了满满一整天。用他们的话说:“可苦了孩子们了。”
也许是和电视的磨难情缘,也许是不知不觉中把对电视渴望转化为奋斗的动力,也许是在电视花花绿绿的世界里寻到了自己人生的依托。当我领到第一笔薪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父母换一台彩色电视机。那台曾伴随我走过少年时代的黑白电视已老态龙钟,该退休了。它的离职,其实也标志着一个贫穷时代的终结。
如今,不要说在家看电视了,看电影都成。什么平角、液晶、贝头、数码……二十英寸、三十英寸、四十英寸,超大屏的……花色品种,功能样式,尺寸大小,科技新潮,电视厂家竭尽全力为顾客服务,替顾客着想。揣上票子,撒开两腿,货比三家,由你选择。这哪叫买电视啊,简直是找幸福的罪受。改革开放四十多年,好比是刮了一股和煦的春风,让买电视的人真有点找不到北了。但,谁不是面对百花盛开的美景留连忘返呢!?我这电视情缘也只能续一生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