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父亲离开我整整XX天了。父亲生病的那段时间,思虑重重,一直想写些文字记录父亲的一生,算是给父亲最后的礼物,也聊以慰藉我想念父亲的心。
父亲在1957年出生,那时正处自然灾害时期和党的“一五”计划,新旧交替,生活惨淡,连饱腹都难。我可以想象当时的艰难。父亲是老幺,在他3岁时奶奶便去世了,抛下父亲三兄弟走了,可以想象那幼儿嗷嗷待哺的场景是怎样的心酸。后来听二伯说,邻近的一个村子想邻养父亲,但倔强的爷爷不让,还抛下句硬话,“生了我就养,死了我就埋!”,这可以看出爷爷是何等的勇敢与坚定。
生活总是充满风雨的,特别是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惭愧与讽刺的是,至今我仍体会不到什么是饿的滋味,却整天嚷嚷着苦和累。从那个饥饿年代活下来的父亲,我从出生至今,却从来没听他叫过一声苦一声累。听说父亲上学那会,有条红薯带去学校吃己经很不错了。父亲年幼的事,他从来不跟我们说,有时问他,他也不怎么说,多数是从伯伯那里得知的。也许是不堪回首又或者是不屑一顾,不把苦难当回事。
总之,父亲的一生是隐忍的,坚强的,有如钢铁般的意志。父亲有一双大脚,大得每次母亲买的鞋都不合他穿,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生与土地为伍,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地里,回到家里也是光着脚带着泥巴,仿佛父亲就是土里长的,土地就是父亲的根,除了他生命最后这几年,他为了俩弟弟的未来去了厂里打杂工,他离开了土地。我想是不是如此,他断了他赖以生存的根,导致生命缺少养分,所以提前枯萎。之前,他还说再干一两年就不干了,回家种地。
如今,父亲走了,在他61岁这年,在那个微凉的秋日傍晚永别了他挚爱的土地,也永别了让他操碎心的我们。
父亲的那些土地还在,我特地抽空回去看了看。站在青草如茵的山坡上,凉风一阵阵袭来,中秋已过,空气已经有了冷意。看着父亲曾经耕种过的土地,感觉凉风吹地心一阵阵抽痛,寒意包裹着全身,我更加冷了。我抖了抖肩膀,眼前一片氤氲,但我感觉父亲仍然在那里,像弓一样弯着腰,挥汗如雨地锄草。
山风无语,默默地吹着,那荒凉的田地,我分明看到父亲赶着牛犁过,那牛蹄扬起的泥浆还四处飞溅,啪啪地响着。父亲啊,您的地还在,您怎么舍得走了呢,我以为你九十岁还要下田耕地呢。
听老妈说,他生病这段时间,心态极好,稍能有力气走路,便去了田地,还烧了荒废几年地里的杂草,回来头致勃勃地说,明年要买一台耕种机,要种多少多少地,一副雄心壮志的样子。生活有时太残忍,总不给人希望,如今父亲带着他的壮志与希望走了。
我不知道土地是父亲的苦难还是福音,但我更认为土地是父亲一生的苦难。土地把父亲捆绑了一生,未曾有片刻休息时间。在我的印象里,除了春节那几天,父亲都把时间耗在了土地上,无论夏天骄阳似火,还是冬天寒意袭人。土地承载了父亲的苦难,也夺走了父亲的青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土地的沟沟壑壑长在了父亲的脸上。
土地是父亲一辈子的命运和希望。父亲把土地里长出的稻谷、花生、豆子换成了一张张红红绿绿的钞票,就这样神奇般的铺成了我们几姐弟的成长之路。我们长大了,土地仍然在,父亲却不在了。这是生命莫大的悲哀,人生是一场短暂的相聚,结局注定是不能团圆的。
父亲是顶天立地的,他像巨人般,大脚叉着泥,用钢铁般的双手撑起了一个叫“家”的港湾。二十多年了,从来没听他喊过累,每当傍晚收工回来,他总是拿着水烟筒默默地抽着。他在土地上流的每一滴汗都饱含着对家庭对子女的责任与爱,其实父亲哪里不会累啊,只是他不喊不说,都是自己默默地承受着而已。可是惭愧啊,至今我都未能学会父亲那种吃苦耐劳隐忍的精神。每当遇到事情,总是想办法逃避,父亲啊,在您羽翼的呵护下,我好像成长太慢了。
父亲走了,父亲的地还在,父亲用一辈子的汗水在土地上书写的故事与精神却永远激励着我,也激励着他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