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云隐·清澜吗？”听见这个名字，菁云略感吃惊，连忙追问，“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机甲之城境内？”一位西林贵族小姐，竟然在机甲之城混迹九年之久，菁云感到难以想象。

“啊……她坚持要回到中央王城后，亲自觐见您时再作报告。铎宸特务少校最后的任务报告中也提及了此人，所以我觉得不会有假。”上校把军帽捧在胸前，满脸荣光——机甲之城的叛军势力已经被全部清除，而他们也已经炸毁了除五十三号兵工厂之外全部兵工厂厂房，这名自称云隐·清澜的女子正是那时被发现的。

现在，清澜和臻正在五十三号兵工厂冷冷清清的厂房大厅，看着联合王国的士兵们布置炸药。

“中央王城那种地方……真的容得下我们这种人吗？”臻显得忧心忡忡，而他身后的工人和土兵们更甚，政府士兵手里的光束枪似乎让他们感到不安，周围林立的夜影号也无形中增强了压迫感。好心的臻没有放弃五十三号兵工厂的成员，而是主动提出投降，并恳请清澜向联合王国政府提出诉求，让他们作为联合王国的合法公民在国内继续生活。

“一定会的。”清澜勉强笑笑，安慰道。她看上去有些低落，连日的劳累和惊惧加重了她的黑眼圈和水肿，更显憔悴——这也难怪，加之现在铎宸已死，清澜只觉心无所向。

“云隐·清澜小姐？”正当她和臻交谈时，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政府军士兵凑近过来。清澜转头看去，只见这名士兵全身披挂着白色高分子盔甲服，外面还罩着一层厚重的黑粗布斗篷。这种盔甲服曾经在地上、地下王国分治时被地下王国的军队广泛使用，通过复杂的化学工艺合成的高分子盔甲材料不仅兼有足够的硬度和一定韧性，这套盔甲服甚至还能通过插入M粒子电池，使粒子顺着盔甲服内的管路流动来展开小面积的低强度M力场。

这种盔甲服现在已经被基本弃用，不是因为技术已经落后，而是因为造价过于高昂，会使得本已经庞大的军费开支更加无法想象。所以现在清澜看到这种盔甲服，更是格外吃惊。士兵瓮声瓮气的嗓音明显也经过了头盔的变声器处理，听不出他的本音。

“是我，有什么事？”“有些事情……只方便私下里说。”士兵指了指一旁的公共休息室，“到里屋说吧。”看见臻询问般的表情，士兵也挥了挥手，“臻厂长也来吧。”

清澜和臻走进休息室后，士兵旋身关上了门，顺手一拧把手，“咔哒”一声扣上了门锁。“怎么？”清澜略感不妙，“什么事情，需要私密到这种程度？”臻和她都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枪套里的燧发枪，但清澜很快意识到，连铎宸的光束佩枪都奈何不了盔甲服，更别说燧发枪了。

“抱歉，清澜小姐。”士兵一把甩下黑斗篷，露出胸甲上银色的云隐家族祥云气团家徽，“……现在的云隐家族接纳不下你，你不能回林叶镇去。”

“嘁！”清澜蹙眉，“竟然是云隐家族的刺客！他们就这么报答当初我的救命之恩吗！”“咔嚓！”士兵抽出佩枪，拉开枪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但云隐家族不需要两个家主！”

“清澜，别分神，开火啊！”臻一把拔出燧发枪，一发弹丸随着枪机擦火，弹射出来，却在盔甲服上被轻而易举地弹开，连火星都没擦出一颗。士兵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扣动扳机，打穿了臻的脑袋，血浆在高温下瞬间气化成一团悬浮的血雾，而臻脑门上的伤口也同时熔合，变成一个贯穿脑颅的圆洞。“抱歉了，厂长，这件事不能有多余的目击者。”

“臻！”清澜下意识地绝望大喊，但她知道，光束击中他的那一刻，臻就已经不可能再回答她了。泪水偏偏在此时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是畏惧死亡吗？清澜自认为已经无数次直面过死亡的恐惧，但似乎这的确是第一次死神如此向她逼近。

”清澜小姐，请你别怪我，我们这些下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士兵将还在微微发热的枪口对准清澜。清澜突然灵机一动，急忙开口：“等等，我已经获准亲自觐见菁云女王，如果你能现在放过我……”

“咻！”不想，士兵未曾听取清澜多言，蓝光溢满清澜的整个世界，旋即，她便向后倒下，感到最后时刻光束掀起的热风吹过自己的长发，就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咔！”士兵重新走出休息室，顺手带上了门，而士兵们已经完成了炸药的安设，正在列队撤离。“喂，你！”一个年长的士兵看见了身穿盔甲服的云隐士兵，瘪着嘴大声呵斥起来，为什么不列队行进？”

“说你呢！你……”士兵还想要叫嚷，一旁的士官阻止了他：“看见那身动力装甲和上面的纹章了吗？是贵族家族的秘密特工，他们是不受我们直接管辖的……别再叫嚷了。”

“动作都快点，准备爆破了！”门口的军官催促起来，“快点快点，确保里面都没人了！”

十分钟后，随着火光从崩塌的大门中喷射而出，整个五十三号兵工厂上方的山体覆压下来，将在这里发生过的曾经所有过往掩埋——包括清澜和臻温热的尸体。

……

中央王城。

“嘎吱——”办公室的门打开，菁云意外地看见，星海已经坐在自己的大办公桌旁临时架设的小写字桌前，正愁眉苦脸地看着桌上摊开的纷乱文件。“这么自觉啊，星海？”菁云笑了笑。她要求星海从上个星期开始，在宫廷课堂的课余时间里和自己学习批阅文件，这是国王理政的必修课程，菁云虽然做的不算很好，但她也想尽量把自己所能教的教给星海。

幕落·星海似乎不太相同于一般的幕落家族族人。幕落家族的标志性外观就是银白发色和蓝色眼瞳，但星海却不一样，发色更加偏向淡金色，像是阳光下的鎏金；而瞳色则是深邃的蓝紫色，有许多冰离家族的影子在其中。此刻，星海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快。

“妈——不，母后大人，这是什么呀？”他把面前的文件递给菁云，“我根本看不懂呀，国王批文件，原来这么难吗？”

菁云接过文件，一看便知是仆人将文件分错了地方，这很明显是给她的，刚想轻松地笑笑，看见文件标题时，却愣住了。这是一份社会调查官提交的报告书：《关于全境地上王国原住民和地下王国移民矛盾激化，或上升至全国范围的大规模武力冲突可能性调查》。

菁云倒是一直都知道，尽管地下王国移民迁入地上王国已有四十年，但双方之间一直都有矛盾，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上升到武力冲突。这可能成为千汶·岳泰叛军动乱之后的又一心头大患。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再也安闲不下来了，立刻绕过办公桌，坐到落地窗前，开始飞速阅读报告书。菁云凌厉敏锐的目光和着窗前的阳光在字里行间飞快扫掠。

“母后大人，您倒是来帮帮我呀？”星海把头埋在文件堆里，怨声载道，“如果当国王这么难，我就不想当了！”

“怎么能说这种话？”菁云皱起眉头。越往下看，她便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为了防止可能的暴力事件发生，现在就必须通知全国各个城邦加强军备，而为了进一步确定冲突的可能性和严重程度，必须让全国所有社会调查员行动起来，现在就必须下派命令。想到这里，菁云旋身，去打开桌上的全息投影通讯仪——

“滴滴滴……”还没等她碰到仪器，通讯器就自己亮了起来。菁云定睛一看，是东野界的镇压作战部队通讯。她按下接听键，上校的全息图赫然出现：“女王陛下。”

“又有什么事？现在我这边急着进行其他联络。”菁云正了正色，仔细地观察了上校的表情，见他云淡风轻、胸有成竹，推测应当没什么大事，便松了一口气。

“嗯……千汶·岳泰在被我们制服后自杀了，现在最近的城邦也没法及时运输冰柜过来，想要把尸体运走也来不及。”上校咳嗽了两声，“所以……我们可能没法保存下他的尸体了。”

“什么？！”菁云顿时龙颜大怒，一旁的星海都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我都特别叮嘱过你们抓活的，抓活的，但是你们还是——”

说到这里，菁云停顿了。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阅读过的报告书。就算终界内战结束、叛军主力被清除，还是有暴力事件发生的可能，现在王国又被推上新的风口浪尖之上。或许真的如岳泰所说，“这个世界，必然将会在一成不变的固守下，被战争的阴霾反复笼罩。最后，囚笼会走向孤寂，而困兽也终将俱伤，乃至死去。”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最终的结果似乎都无法避免了。时间之河在经过无数个机缘巧合的岔流口后，到达了现在的位置，而一切已经不可能再重来。如果这就是命运，或许人们也只能坦然接受。想到这里，菁云叹了口气，收敛了怒气，顿显疲惫而憔悴：“直接归航吧……尽快回到中央王城，稍作休息后，还要对全境剩余的叛军残党进行镇压。不用管手段，只要是暴民，就直接以全部武力镇压。”

“是！”上校似乎对此感到很是兴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靴根碰撞的声音格外响亮，“对了，之前和您提到的云隐·清澜，我们在返程的队伍中突然又找不到她了，您看我们要不要去找……”

“不必了，那都不重要，尽快回来执行新的任务。”说罢，菁云便不带感情地按下了按钮，结束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