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原本是有不幸与挫折的，但只要坚强面对终会迎来顺境坦途。可是，我没有想到，生活中还有另一种样子，那就是无论你怎样努力都爬不出泥淖，有时候可能会越挣扎越深。

“有人吗？”我一边大声询问，一边跨进了敞开的大门。

“有——”大门旁的陪房里传出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上不来气的感觉。

我顺声走过去，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正看着我，满脸汗津津的，几缕头发也被汗湿，贴在前额。她正一手托着怀里的孩子，一手拿了小勺要喂孩子。那孩子软绵绵的依靠着她，眼半睁半闭，有口水从嘴里流出来，女人马上放下小勺，拿起旁边的一卷卫生纸。

我也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帮她撕纸，面对陌生人，她显然有点无措，喃喃道:“我自己就行，你吃了吗？”我才想起自己实在冒昧，马上自我介绍:“我是咱特校的老师，来送教的，之前的老师有了其它的工作，以后翔翔的送教任务就归我了，这就是翔翔吧。”听了我的话，她脸上流露出感激，“你们多照顾我们啊，真是麻烦了，这屋脏，堂屋里坐吧。”她吃力的抱起孩子站起来，带我出去。我跟着她，看那孩子浑身好像没有一点力气，被竖抱起来，头搭在女人的肩上，眼睛还是半睁半闭着，偶尔翻一下，不知道看哪里，没有一点神采，两臂下垂，双腿伸直，脚尖碰着女人的膝盖，随着女人的走动，被碰得不停晃。女人穿了件黑绿相间的格子衬衣，后背很明显是水湿了的加重色。

她抱孩子坐在沙发上，我拿出助学的相关资料，和她讲助学政策，讲社会及学校的关爱……她频频点头，眼睛很快速的扫一下我放在她面前的资料，就又马上落在依靠着她的孩子身上，那孩子不时的扭动一下身子，似不太舒服。终于，当我站起来要给她和孩子照相时，那孩子又扭动起来，眼睛眯着并咧嘴无力的开始哭，她疼爱的用手轻拍着孩子的脸，柔声说:“不哭，不哭，老师要给我们照相了……”孩子扭动的更加厉害，我连忙放下手机问:“孩子哪儿不舒服？”那女人眼中满是怜惜，“可能饿了。”突然想起，刚才她正在喂饭。我心怀歉意，要她先喂孩子。

她站起来，扛着孩子去厨房，我随她进了厨房，摸了一下碗，还好，饭还温着。她抱孩子半躺着，舀一汤匙软米饭塞进孩子嘴里，那孩子张嘴吃进去，依旧扭动身体，难受的“哼哼”着。“乖乖，喂晚了，生气了……俺不生气，吃好吃的了……多吃长大，爸爸就喜欢了……”她微笑着喃喃用话边哄着，边舀了一勺青菜填进自己嘴里嚼嚼，然后再吐进勺里，塞进孩子嘴里，那孩子很快咽下，就又急着吃下一口。见了太多，不用问就知道，这孩子情况极差，连咀嚼都不能做到。

不忍再看下去，也无需多问，来之前已经了解了翔翔的情况:重残，母亲不堪其累患了脑梗，父亲情绪不稳，极为嫌弃他，几次要抛弃，都被母亲拉住不放。

孩子吃过饭，安静下来了，那女人把他放在轮椅上，推着坐到院子的阳光下开始给孩子按揉身体，她也招呼我坐在旁边，“不会动，怕消化不了啊……”原本我想鼓励一番，来之前就准备了一些的话语和事例，但此时竟觉得那每一句话都苍白无力，每一个事例都缺少养分。而我带来的培智学生教材，我竟也觉得拿出来是一种极端的不尊重！

从教20年，我告诉过许多学生与家长，生活原本是有不幸与挫折的，但只要坚强面对终会迎来顺境坦途。可是，我没有想到，生活中还有另一种样子，那就是无论你怎样努力都爬不出泥淖，有时候可能会越挣扎越深。

春阳温暖，那母亲默默地，认真地按摩着，头上汗涔涔的。春风拂面，那孩子发出舒服的“哼哼”声，眼睛半睁半闭，不时翻一下，不知道在看什么，目光无定。春芽初生，点缀在门前的枝头上，蓬勃着希望的嫩绿。这一切本该是多么宁静美好，而我的内心此时却塞满了悲苦。（2020.3.27）

写在后面:今天为儿子看了一天志愿，感觉是极其费脑子，身心疲累，不想再造文章，于是拿出了以前的来看，发现曾写过的文字还是一语击中了我的内心，于是保留下来。还没改好，女儿的病又反复了，痛苦的叫声，撕裂着我的心脏，我手足无措，似乎只能狠狠的把心摁在胸腔，让疼痛变成麻木。12点，女儿终于昏昏睡去。黑暗中，无力感深深袭来，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我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不敢看她，不敢痛哭，不敢沮丧，不敢害怕，更不敢倒下睡去。我告诉自己，得撑着，不能陷下去，等撑到他们都不再需要我时，我再大睡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