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乖，哥哥买甜筒给你”

“要听哥哥的话”

“女孩子就要甜甜地笑，笨笨地哭，乖乖地发呆，不要太沉默太聪明，不要离开太远。”

“丫头，我结婚你都不来，你嫂子还给你包了个大红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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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程诺说过的话，程诺说过，要我最好记得他的话的。那一年的程诺，还喜欢站得高高的用食指点着我的鼻子，然后说一些只比我高明一点的话，真的只比我高明一点点，不过，我还是觉得他的手指很神奇，记忆里，它一直是点破了时间和空气，点出了一串串漂亮的泡泡。

小远说我带着太多的记忆，压得自己开始衰老。

小远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自始至终，他是唯一的见证人，他生气程诺偏袒我，后来他习惯了程诺的偏袒，再后来程诺不能再对我那么好时，小远学着程诺的样子说，丫头，你别哭，不过后来他又说，丫头，你想哭就哭吧……

真的理解不了程诺的想法，整理不好自己的心态，除了躲起来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或者说就把问题放在那里不到不解决不行时才想到该向谁求救，小远就常常是我最后想到的那个人。

小远要我不要生程诺的气，他说程诺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小远还要我赶在他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因为总有一天他也会像程诺一样离开……

小远是那样说的，丫头，你认可得太早了，人不能这么任性的

直到小远说出这句话，我才开始意识到，或许是这样，太早了。

从小到大，我们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地，程诺总是很温和地，很偏向我，我们热闹地长大，同时也见证了彼此真实的成长，我一直认为程诺就是将来要做我男人的那个人。

就是这个我认为一定要做我男人的人，后来却娶了别的女人，结婚都不肯自己告诉我而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小远发短信问我能不能回来……也可能他根本就忘了只是小远这样讲而已……

那是05年的12月，奶奶去世还不满一个月，接到短信的时候，我还在计量经济学课上对着一黑板的回归分析发懵。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是那么重要的。

所以我没回家，并且直到现在我都没再见过程诺，关于他的婚礼他的新娘，我不想看不想听想都不愿想，尽管我想知道，程诺变了多少……

恩，就像是一场梦，每一个情节，都那么传奇

然后，就是现在了，小远发短信说，我们去看看程诺的宝宝吧？

这也很传奇，被老妈吆喝着套上高中时的裙子跟着一个见证了我完整的一段失败感情的人到我爱过的男人家里看望他的宝宝，而他毫不知情的妈妈一定会不断打探我怎么那么久都不去他们家，还有什么时候我会把男朋友带回家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可恨！

我相信走进程诺家时我还是一脸杀气，因为拳头别在身后攥得很紧很疼，我怕我会给孩子妈妈一拳，或者怒不可遏地掐死那个该死的孩子！这很像我的性格。

但是，接下来，小远说看见我双手抓着婴儿床围栏不断变换着表情，惊奇，疑惑，最后是失落。

因为我看到了程诺7个月大的宝宝，婴儿床里，在熟睡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个人的面孔怎么可能如此完整地被复制下来，她有程诺漂亮的鼻子，微圆的脸颊和开阔的额头，还有程诺的很金牛的深棕色的卷发和饱满的唇线，以及程诺深棕色的眼睛甚至睡觉时闭不拢眼皮的神态，都被她毫不客气地继承了下来。她的模样，让我窒息，让我震撼，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神圣的词：后代！

天!这就是程诺的后代!就是那个我梦想的男人的后代！

程诺妈妈说，孩子叫小溪，因为妈妈叫小雨，程诺说应该和我区别一下……

那个女人，孩子妈妈，竟然和我一样的名字！程诺是故意的么？那么他在唤她时，有没有想起过我？

突然想看看这个叫着我的名字的女人，她夺走了我的梦想，却给了程诺一个如此完美的孩子……

可是，程诺和孩子妈妈，都不在家，而且两个人都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宝宝半岁不到就被迫断奶。

在我们谈话时，宝宝醒了，然后用那种几乎要喷出来的眼神看着我，一动不动地，两只小手指着我，哼哼哈哈地想说什么。

之后，这个孩子就被迎心顺势地递到我手上，我也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接了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抱孩子，也不明白她想要什么，但，老实说还是有一点想抱抱她，因为是程诺的孩子，因为，我隐隐地感到，她喜欢我。

小家伙就那样以很不舒服的姿势在我怀里动也不动，深棕色的瞳孔过几秒就转过来瞟我几下，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从不认为我对小孩子有什么亲和力，也不知道这孩子喜欢我什么，但是，无论怎样，被喜欢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就算有那么点莫名其妙。

程诺妈妈说那是因为孩子妈妈衣服上有只兔子，和我衣服上的一样，孩子看到兔子，以为是妈妈回来了。

看来孩子妈妈很久都没回家了，久到孩子已经记不得妈妈只记得妈妈衣服上的兔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在家，也不管孩子？为什么孩子不怕生人？为什么她不认人只认兔子？

后来我们知道，所有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很复杂，关于生存压力和健康，关于冲突考验和磨合，关于莽撞冲动和成长，关于后悔折磨和坚持，关于爱与恨，关于对与错，关于理智，关于道德……重要的是，程诺和孩子妈妈，都不能陪在孩子身边。我才知道，刚刚知道，程诺并不幸福，至少目前是这样，虽然他已成家立业，有了娇妻爱女，但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恩，一个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人，我说他，不幸。

程诺妈妈无奈地讲着这些我们从不知道的事情，程诺从没提起过的。结婚，竟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他用梦想弥补着自尊，然后一起砸进现实里，不知道那个曾经无所不能的程诺，那个总让人感觉温暖安心的程诺，那个和他的名字长得那么那么像的程诺，怎么会在时间中，突然变得面目全非。

知道一切后，我不再想如果承诺身边的那个人是我……不敢想，没有信心想……

只是这个孩子，仅仅因为我衣服上有一只她熟悉的兔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附在我的胸口抱着我的手臂安心熟睡，间或揉揉眼睛和脸再重新抱好我的手臂。我还不太习惯怀里有一个这样弱小的身体，还不太明白她的动作和眼神的含义，但我感觉得到她用力靠着我的身体，感觉得到她跟着我的呼吸调整着自己的频率，我稍微动一动，她就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衣服……这样的孩子……该怎么放下……很可惜，也很可怜

离开程诺家时，我确定我已经不会再激动，我关心的只是孩子醒了会不会哭

呵，小孩子真是神奇的生物，不是之前还想掐死她么可是一抱起来就放不下了，她莫名的好感，能让人一下就变得温和，变得宽和，尽管她不认为你是你。

很久了，选择了一个男人，就开始围着他做梦，梦想做他的女人，梦想生一个很像他的孩子。当真正看到了他的孩子，梦就醒了，不是破碎，而是醒来了，因为他已经变了样子，因为他的孩子，不属于我，因为她更需要他……

我知道，生活不仅仅是梦想……

其实，爱恨可以不分，责任却不能不问……

还有，只有感觉真实的人，才能够信任……

就这样，梦醒了，终于认定，不是，程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