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木,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十七年过去了,他真的再没有见到。
01
这个世界很大,大的让我们一辈子可能都不会遇到;但这个城市不大啊,过年的时候,他们的最近距离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有很多时候,子木都在想,如果当初不那么任性,是不是这十七年就会有不一样的过法?
思绪飘远,年轮倒退到十七年前的那场雪,五十年不遇的大雪,下在了初春二月。Q大的校园围墙外,一脚下去,小腿都被没住了。厚厚的积雪,浪漫了校园内外的青春爱情。
男孩子的脚印大些,深深踩下去,出来一个雪窝;女孩子扯着男孩子的胳膊,小心顺着雪窝落下脚去。这是个十分幼稚的游戏,他们却乐此不彼。大概恋爱中的小青年们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雪咯吱咯吱,听起来很有感觉,重重的落下去,似乎像发起来的面团被摁下去,又似蓬松的棉发糖被咬结实了。偶尔碰到松针上的雪,敞开围巾的脖子便被凉凉的雪水惊了一下,接着两人嬉笑着互相拨动松枝,碎雪飞扬,散落一头,一身。
“项飞,你不要考研了吧!”子木拽着项飞的衣袖,带着些心事,又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怎么了?”项飞伸出手扯扯女朋友的帽子,把她的耳朵盖住。又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哈哈热气。
“你万一到了另一个城市,我怕会忍不住想你呢!”子木轻轻叹口气。“要不你还是报本市的学校吧?”
“不一定能考得上呢?到时候看看吧。”项飞刮刮子木冻得冰凉的鼻头,“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嗯。”子木口中应着,心里却想着回去能不能让姑姑给帮帮忙,看能不能帮项飞找份靠谱一点的工作。
项飞学法律的,本科实在不好找到一份可心的工作。
两人一会便忘了这些生活中烦心的事儿,开始在浅一点的雪地里追逐起来。长长短短的影子在暖色的路灯下晃动,风似乎都不那么冷了。那天的欢笑声,隔了很多年之后,子木还记忆犹新。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走到车站,已经没有公交车了。“要不,今晚住我宿舍吧?他们都不在,就我一个人。”项飞期期艾艾地说,耳朵有些发烫。
“我姑姑不让我在外留宿。”子木仰起头,眼睛在路灯的折射下亮晶晶的。“我可是个乖孩子呢。”
“哼!”项飞一把搂住子木,凉凉的唇便落了下来。
其实是酝酿了很久呢,壮了一晚上的胆儿。
子木一愣,第一反应要躲;然后被轻轻扯回来,遮盖了眼睛。
女孩子缓缓踮起脚跟,双手搂住男孩子细长的脖子,慢慢回应。
有雪花随风吹来,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但是谁也没有管它,让它自由地落吧。
我好像喜欢他的唇,女孩子偷偷想。微微发烫的脸颊,带着羞色,也带着雀跃的欢喜。
“等我参加工作咱们就结婚。”男孩子说。“我好像等不及了呢!”
女孩子笑他。点了点头。
缘分这个东西很奇妙,明天和意外,往往让缘分擦肩而过。
02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子木就被老板叫到了办公室。“你收拾一下,同我到南方一趟。咱们的供应商都在那边,带你熟悉熟悉。”
“好的。”子木应道。
“这次去可能要待一段时间,先去W州。然后还要去上海接待客户,去仓库熟悉流程。”
“大概三五个月吧。”
啊,三五个月呢,子木心里想着,去还是不去呢?
咬了一下午的笔头,子木觉得应该去工厂学习一下。一线才能学到东西呀!
那时间呢?或许还好吧。五一再回来一趟,也就两个月见不着项飞。
虽然这么想,可是怎么说呢?
先打电话吧。
“别去了吧。”项飞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有些低沉。
“我不想让你去,我怕你会留在南方。”
“说什么呢?”子木笑了,“你想的真多,公司又不搬家。”“马上五一了,就两个月呢。”
过了许久,电话那端传来抽噎声。
子木开始慌了。“项飞,你怎么了?你怎么比我还像个女生?”
“那你五一,一定回来,我等你。”项飞闷闷地说。
“一定。”
“说话不算数回来就办了你。”
“切!”
“哪天走?我送你。”
“后天,你别过来,我怕你过来我就走不了了。”“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呢。”
“好吧。”
走的那天,是二月份的最后一天。春寒料峭,地上的雪还没化尽。
子木拖着个大箱子,跟着老板和另一个同事到了长途汽车站。子木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在望什么,她也不知道。
是期待项飞赶过来留下她,还是期待项飞不要出现?
就这么矛盾着,磨磨蹭蹭地上了车。子木第一次坐这么远的长途车,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兴奋,反倒有些失落。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去,就是很多年。这一去,再回来时,已经携夫带子。
但若干年后项飞在电话里告诉子木,“你知道我为什么哭了吗?我觉得如果不留下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坚决一点留下我,说不定我就不走了。”子木在电话这端问。
“我不知道,我怕留不住。又怕留你下来,我又走了。”
是命运的安排吗?不知道。
那个五一,子木没有回来。
03
在W州待了一个月,又到上海一个月,子木是准备订票回来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个五一,一大批客户过来,走一个来一个,大家都忙着在几个南方城市转圈,实在不好意思提出回家。
“十一吧,十一一定回去!”子木在电话里安慰项飞。
“说准了啊。十一一定回来!”项飞再三确认。
“如果你说话不算数,
李子木,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没等到十一,项飞的考研录取通知书到了,学校在沈阳。
一个在南方之南,一个在北方之北。
子木打着伞,走在南方温柔的雨丝中。她把电话放在耳边,听来自北方的相思。
“你在做什么?”项飞问。
“没做什么啊!”子木笑。“你听,雨丝这么长,跟相思似的。”
“打伞了吗?”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些女孩子的温柔。
“嗯。”子木点头,又后知后觉地想起项飞看不到。
“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啊!”
两个人就这么时而沉闷时而欢快地聊着。
子木想起一句话,想对项飞说,但又想想还是见面再说吧。
那句子木一直没有机会说出的句子是:
每个城市都会下雨,正如我到了哪里都会想你。
十一谁也没回去。
子木忙着带着各色儿的客户在南方的工厂里穿梭,项飞忙着新学校的军事化训练。
两个人,像平面上相交的两条直线,在经过了一个交叉点之后,愈行愈远了。
一个打电话的时候,另一个带着客户验厂;一个空下来的时候,另一个在训练场上。
慢慢地,没有谁说分手,也没有谁说再见。
只是,每日的电话粥减到了每周,然后每月,再然后几个月……
直到有一天,在上海教学的表哥问子木有没有男朋友,要介绍他同事认识。子木才想起,原来,很久没有项飞的消息了。
“阴天 傍晚 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 向右 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子木站在遥对着地铁口的窗边,听着孙燕姿的歌,眼泪流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走散了。
从上海到沈阳,只不过一张票的距离。可是,买票的人在哪里?子木看着地图,想着是不是因为票太贵了,还是项飞一直没有提过让她去看他。
偶尔有一天,子木看到项飞在网络空间里的留言,是几个流泪的图标。
“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
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
谁知道一想你
思念苦无药 无处可逃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我想念你的吻
……”
寂静的夜晚,黄浦江的灯光在窗外璀璨;那都不是我的,可是我的呢?又去了哪里?
单曲一遍遍的循环,子木心里却很茫然。
这就是青春的爱情吗?它和前程是不相容的吗?
慢慢敲上熟悉的号码,又慢慢删掉。手机拿起,又放下。
“我听见海浪的声音
站在城市的最中央
我想起眼泪的决心
你说愿意的那天起
后来怎么消失去
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04
五年,十年,日子真是不禁过呀!十七年,似乎一晃眼,就那么过去了。
歌子已经很老了,老到很多年轻的人都不知道;昔日的人也老了,老到在一个陌生城市碰到,对方眼里充满惊愕。
她三口,他四口。
没有言语,擦肩而过。
我们,已是陌路人。
十七年前的声音好像随风飘得很远了。
李子木,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永远。
因为,我怕见到你,我会忍不住哭泣。
项飞跑去捡儿子掉落的球,低头间,有东西从眼中滑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
谨纪念曾随风而逝的青春岁月。
本文编辑: 鸟类始祖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