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秋冬时节的太阳总是照得人暖洋洋的,特别是在乡村。提一张自制的竹椅摆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再垫些海绵,坐着享受太阳的播撒,与邻舍人家家长里短地谈天,悄悄地,便日薄西山。冬天的太阳来得晚,走的却更早些,总是不觉间,炊烟四起,暮色将合。

父亲才将那株挺耸的杉树砍倒,又全力地去劈它旁近那株结实紧密的柚子树,父亲的汗水滴在土地里,滋润了来年的成长。父亲曾说,流汗反倒让人活得更清爽些。汗水流到土地里,也算得上是一种回报了。古时的人,崇天敬土,靠着土地生存,懂得回报,所以我们修土地庙、社神祠,腊祭时,都要先给神享用,才带回去烹。土地是根,是人真正的始祖!

我是一直不喜欢父亲的言谈的。

我很少在家度过炎夏,六月的天,稻禾绿得发亮,在规整的田间伫立着,一株挨着一株,间隙恰好,农人在一开始的插秧中便为今后的长势谋算好了,这在他们眼中,只是一项基本的能力,就像麻雀造窠于树杈间,却能保证不坠落一样,为了生存,总能掌握那极难学就的技艺。这小村的夏天,泉水咕咚,溪流湍急,置身青黛的山林中,暑气消退许多,枞树的绿荫,遮挡了那热烈的太阳,却仍有几束像个淘气的孩童,钻了进来。如此一来,却不减那些游经的旅人的兴致。穿过林子,便再无遮蔽,成片的稻田在眼前这块空地上铺展开来,那里一方,这里一亩,那条奔流的小溪也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汇入这天地。我的皮肤在烈日的灼射下变得红烫起来,但我无法再折回那林子,母亲弓着腰即将湮没在这刺眼的绿中。我只好跑了起来,风居然拂上我的面庞,尽管热乎乎的,像放在铁锅中加热过,但这好过静止又令人烦躁的空气。

母亲接过我递去的水壶,拧开盖,便往口中灌去,她的颈脖黝黑粗糙,那壶中的水就经由这个地方不断地进入她的肚嚢内。她的衫子宽大破旧,将她不大的上躯包裹得看不出一点儿女性的身材模样,以至于我分辨不清她微微隆起的下腹装的是刚灌入的水,还是我尚在孕育的妹弟。母亲遣我回去,我也想尽早离开,母亲的双腿陷在泥沼里,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像旧时期的小脚女人。

她又再次消失在这丛华盖似的绿中。

花鸡“咯咯”地叫了阵儿,就警惕地走开了。祖母吱我我去花鸡刚啼叫的那地儿,我迈腿走了过去,一颗珍珠白似的蛋在草地里安静地躺着,我拾了起来,却没想到才走开的花鸡突然奔了回来,尖嘴就要向我啄来,我抄起竹条向它抽去,它敏捷地躲开了,却又作进攻状,我拽着竹条胡乱甩去,它总也不罢休。祖母呼着唤鸡的调子,它才转移注意力,往祖母那儿去了,祖母撒了些糠粉,使它安分起来。祖母说,这花鸡是鸡母中最孬的,谁要是被它看见拾了它的蛋,它就要与那人斗起来,伤了自己也不肯罢休的。祖母宠这只花鸡,花鸡也从来没有走错过窝穴。

老人家都说,霜前冷,雪后寒。我总觉得,这句俗语充满着意趣,是用物理知识解答所不能企及的。年前年后,霜雪频繁,母亲总嚷着多穿衣,少出门,但我和姊姊哪里闲的住,清早便醒来,惦记着昨晚母亲所说的霜花。裹着崭新的棉衣便急匆匆地跑出门去,仿佛过会儿几十年前的日军轰炸将重现似的。姊姊说,霜就是雪,都是白白的,都洒在地上,摸起来凉凉的,不一会儿就从掌间溜走了。我照着姊姊做了一遍,她说的确没错!直到天又下起雪来,姊姊说,雪不是霜,雪比霜多,雪溜不走,我握着一只雪球在手中,它果真没有溜走,我笑着对姊姊说,你又说对了,真厉害!我们在霜雪中总感觉不到寒冷,有的都是年轻的朝气与热血。

起风了,是山风,明早又是成厚的霜了,母亲把竹椅搬回屋,一边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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