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门儿立,人来侧目随,托腮并咬指,无故整衣裳。坐立频摇腿,无人曲低唱。开窗推户牗,停针不语时。未言先欲笑,必定与人私。”
这词儿写的是《金瓶梅》里一个重要人物——宋惠莲,是西门大官人仆人来旺儿媳妇。惠莲初嫁于蒋聪,来旺“看见这个老婆,两个吃酒刮言,就把这个老婆刮上了。”蒋聪死后,改嫁于来旺。
书里说,这妇人“生的白净,身子不肥不瘦,模样儿不短不长,比金莲脚还小些。性聪敏,善机变,会装饰,就是嘲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小说以讲述手法,直描惠莲形象和性格。
作为一部经典,《金瓶梅》对男女私情从不吝啬笔墨,对潘金莲与西门庆极尽风情铺排,惠莲虽不是主角,但必然也不会让西门庆轻易上手。
从动心思到好事成,至少三个回合,纯以展示手法写来,煞是好看。
第一个回合,惠莲初来西门府时,“因看见玉楼、金莲打扮,他便把鬏髻垫的高高的,头发梳的虚笼笼的,水髩描的长长的,在上边递茶递水,被西门庆睃在眼里。”
西门庆设了条计策,教来旺儿押了五百两银子,往杭州办事,往回也有半年期程。西门庆安心早晚要调戏他这老婆。
值孟玉楼生日那天,月娘和众堂客在后厅吃酒。西门庆因打帘内看见蕙莲身上穿着红绸对襟袄、紫绢裙子,在席上斟酒,问玉箫道:“那个是新娶的来旺儿的媳妇子蕙莲?怎的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到明日对你娘说,另与他一条别的颜色裙子配着穿。”
西门大官人是个有文化的流氓,他对色彩的认识,即使与张爱玲相比也不遑多让。他对女人心理的把握尤为到位,知道投其所好。因他已经注意到,惠莲“初来时,同众媳妇上灶,还没甚么妆饰。”第一回合,西门开始动心思。
第二回合,一日,月娘往对门乔大户家吃酒去了。约后晌时分,西门庆从外来家,已有酒了,走到仪门首,这蕙莲正往外走,两个撞个满怀。西门庆便一手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口中喃喃呐呐说道:“我的儿,你若依了我,头面衣服,随你拣着用。”
然而,“那妇人一声儿没言语,推开西门庆手,一直往前走了。”
第三回合,西门庆并不着急,有条不紊安排:他归到上房,叫玉箫送了一匹蓝缎子到他屋里。
经典所以为经典,每一个小人物都精彩。玉箫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她很懂女人,三段话下来,彻底打消惠莲顾虑,完胜。
第一段,她说:“爹昨日见你穿着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的不好看,才拿了这匹缎子,使我送与你,教你做裙子穿。”
这蕙莲开看,却是一匹翠蓝兼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惠莲是个玲珑人。她问:“我做出来,娘见了问怎了?”
玉箫道:“爹到明日还对娘说,你放心。爹说来,你若依了这件事,随你要甚么,爹与你买。今日赶娘不在家,要和你会会儿,你心下如何?”钱财动人心,这一棒,结结实实让惠莲。
你看:“那妇人听了,微笑不言”。张竹坡夹批:又另写一淫妇样。这是与潘和李是截然不同,后二者都未以钱财动之,尤其李瓶儿,本身就是一超级富姐。
第二段,惠莲直接问:“爹多咱时分来?我好在屋里伺候。”玉箫道:“爹说小厮们看着,不好进你屋里来的。教你悄悄往山子底下洞儿里,那里无人,堪可一会。”
第三段,惠莲要打消外围威胁。她很懂西门府内的厉害关系,大娘她是不怕的,她道:“只怕五娘、六娘知道了,不好意思的。”五娘潘金莲,六娘李瓶儿,都不是好惹的。
玉箫道:“三娘和五娘都在六娘屋里下棋,你去不妨事。”局已布好,等你入港。
“当下约会已定,玉箫走来回西门庆说话。两个都往山子底下成事,玉箫在门首与他观风。”
至此,一桩奸情达成。